孫大白傳

關中有母貓名大白者，白貓也，掛印拖槍，外性慫，內乖張，身長兩呎，行步優雅。

大白生約千禧十四年初，本野貓，及至貓之豆蔻，面容嬌美，乃得關中小鎮寵物店主收養，乳名咪咪。當年某教師家中欲領大犬，店中無犬，乃贈大白。大白於新主家不得寵，後教師得大犬，舉家遷上海，於五八同城發帖，征大白繼主。

余從未有養貓念想，時密友陳雪大學畢業，有養寵心願，同吾商議領大白宿舍寄養，待畢業後送貓歸於吾家，余同大白因此結緣。大白先至雪寢，白天倍受寵溺，夜裡翻箱倒櫃，女生怨也，不至三日即送至吾家。

大白時年一歲有半。初次養貓，得見狸奴一顰一笑，忽而竄陽台，沿緣而走，優雅也。又有榻上徐行，忽而側倒而臥，慵懶也。家中僅一日，大白毛即覆寢褥。陋室多年積灰角落，桌上易碎杯碗，無一不需吾清潔收納。如今余常清潔家務，乃始於斯。

大白雖已同人共處一年，然幼時為野貓，故而乖張，不得他人常常碰觸。又嘗因流離失所，故而慫，不出戶門、畏見生客，雖鄰家有掌大乳貓，猶懼也。

然清晨夜半，大白必睡至吾側，如冬日天寒，大白亦常與吾同寢。余常念：天地之大不若陋室床頭床尾，世間溫暖不及大白三尺肥軀。

“我深信在猫安心睡觉的时候,不会发生特别恶劣的事情。”—— 村上春树

大白到家月余，有螨，余不識病症，誤作癬醫治，惡化，終知是螨，又誤用藥，險害大白。幸得吾煲魚湯為其食用，大白飲後排尿，毒素盡出，方得性命。後大白痊愈，然余至今懊悔不已。

九月，余同彼時女友分手，房內哭聲吵鬧聲不絕，余曾情卑亢時側目窺大白，見其安然自若，床邊側臥，乃不悲不喜淡定如此，或實無心余之悲乎？

余單身後，幸得大白貌美，家中常有訪客，然皆因此狸奴而至，余僅於廚房備餐矣。余亦建群結社，有設“那就人間貓貓亭”，同東西半球廣交貓友白日黑夜共賞貓片，度孤獨年歲。

“那就人間貓貓亭”堂主

千禧十七年春節，曾留大白獨自居家返鄉。及歸，門前聞大白啼哭，實不忍。乃於次二年春節送大白至友王恬家，大白居王恬家十餘日，雖未曾卑號，仍消瘦數斤。當年春，余騎單車一日，往返取大白回城，數十公里，大白睡於背包內，公路車來車往，此乃吾同大白唯一旅行。

十七年夏日，余因畢業將至，遂托友王恬送大白至咸陽機場托運，余於暑期返關東故地，同王恬約接大白於長春機場。此為大白一生唯一飛行之旅。

大白落戶關東，家父見此狸奴，呼“孫大白”，大白乃得姓。 吾家族群亦更名“大白的家”。大白心思好奇，然挑食。常索求美食，嗅過則矣，轉身即去。大白唯嗜飲養魚水，雖缸中有魚，心中無慾矣。吾常玩笑大白乃嶺南狸種，餐前需飲生猛魚湯。

及畢業，吾自關中沿路南下謀生，無日不思大白。春節返鄉，大白雖初不識，然當晚亦會與吾同寢。春節無事，大白常昏睡度日，此志趣同吾家性習頗似，嘗影家父家母大白三者同寢，事後道，夢裡不知身是客，此皆無事仙人。

歲月漫漫，大白午後常視窗外，望盡雨、雪、日、月、雲，不知其嘗思關中否？

千禧二十一年冬，大白一日未嘗進食，嘔吐不止，送醫，乃消化阻塞。醫治數日，不治而卒，年八歲。

大白幼時身世浮沉，本野貓，尚存真貓之性情。病初時閉眼端坐，亦不曾失端莊優雅。

大白留院數日，漸瘦。余見其狀，淚流不止。

今日聽聞大白去也，不知是悲是喜。

悲大白不能安老，

喜大白早日解脫。

願吾貓天堂安息。

吾愛吾貓，甚過真理。

大白葬於吾家門前花壇土下

每年春天你都會回來，對嗎？

蘇家大白

2021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