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

我喜欢来图书馆。

不是为了看书，而是为了看人。

很有趣，图书馆对于我来说有一种魔力，令我神往。一有空闲就想坐在图书馆里，哪个位置都好，看不看书都好，好似理所应当就该待在这。

每次到图书馆一般会去报刊阅览室，因为那里自习的人很多。一边是老人们读报的阅读区（看报的大多都是老人），一边是自修区。人们一般是不会越界的，但要是人多，或遇上楼下自习室不开门，那老人们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特别是去年暑假有一段时间自习室装修，报刊阅览室几乎天天爆满，若是来得晚一些，可能一个位置都不剩了，全部坐着自习的人，老人们只能被迫坐到一旁的长凳或沙发上看报，或站在书架旁。

除了寒暑假和节假日，平时周末，报刊阅览室的人是不多的，工作日就更少了。一般每桌都有人，每桌都有空。八点之前，只有两三个勤奋的学生在看书，老人们倒是来得挺早的，大清早就有不少老大爷开始“钻研”各种时政消息。

有趣的是，当你来的次数多了，你就会发现，来来去去每天和你坐在报刊阅览室里自习的总是有固定那么几个人。每次走进报刊阅览室，我总能看见熟悉的面孔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怎么还是这几个人在这里。”我猜他们也是这么想的。看报的老人更是不怎么变，总有一位老伯的手机会整点报时。

在报刊阅览室这片小区域内，来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抱着学科专业书苦读的，带着电脑啪啪打字的，用平板看微课学习的，戴着耳机的，玩手机的，偷偷摸摸吃东西的，盘着脚做在椅子上的，趴在桌子上休息的，还有刷着厚厚复习资料的高三学生，穿着校服写作业的初中生，看课外书的小孩子，挺着大肚子还早早就来看书的孕妇，面前放着报纸却在打盹的大爷，拿着放大镜吃力地看报的老伯，对着计算器不停在算的会计，喝着同一杯奶茶的小情侣……滴滴答答，嘻嘻索索，咚咚啪啪，唰唰的翻书声，嘀嗒的按笔声，咕噜的喝水声，嘘嘘索索的小话声，马路上呼呼而过的车流声，图书馆里孩子的胡闹声，吃东西嗞嗞的塑料袋的声，楼外树上时而响起的鸟鸣声……各人各样，千声齐发，各声交融，万籁俱寂。

当然，人来得多了没位置坐，那些老大爷们自然会不爽，于是还存在着“让不让”的问题。一般大爷们开口的话，学生们都会让位子出来，毕竟是他们坐在了阅读区是他们不对，但也有一些人当做不知道没听见，就是不动窝，阿公们没办法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谁知那天正巧一名够倔的学生遇上了一位火气超大的阿公。

那冬日中午，出奇的冷，外面的风吹得窗户阵阵响，冷气透进阅览室，好似要把一切都冻住，空气渐渐凝固，一切静悄悄的，阅览室里满满当当，正午时分，没有一个人要离开，只有唰唰书声。

“小伙子，你坐错位置了吧，这里是看报纸的，你们在那边学习啊，你给我让个位置坐一下。”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所有人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没有人理他，包括那个小伙子。

阿公等了一下，发现小伙子不理他，又重复了一遍。还是不理，阿公好像有点生气了，皱着眉头，手在桌上敲了敲，准确来说是锤了一下，嘭的一声；他加大音量，用那混浊粗气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让个座那么难吗？！”这下小伙子不想听见都不行。整个阅览室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抬起头来。“唉哟哟，这个阿弟那么没礼貌的啊，把老人家气成这样。”有人窃窃私语，“是那个阿公太激动了吧。”

“你可以坐在沙发上看呀。”小伙子说话了，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沙发。

“那里不好坐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坐那里也不舒服啊。”

气氛越来越尴尬，同桌的人看不下去了，用手臂碰了碰小伙子，劝道：“你就给老人家让一让吧。”小伙子只是摇头，坚决不动。

阿公真的被恼火了，一把抓起桌上小伙子的书放在沙发上，喊到：“你去坐那里，我就看半小时的报纸。”

“别动手啊，我不想。”小伙子又把书抢回来。

有人看到情况不对，再闹下去出大事了，几个年轻人赶紧过去想拉住阿公，阿公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句“真没素质”，骂骂咧咧地走了。

整个报刊阅览室，躁动起来，大家都小小声的议论纷纷，过了二十多分钟才慢慢安静。

那阿公走了之后，可能是到了中午我睡觉的点，我的眼皮子开始打架，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在我小鸡啄米，差点要见周公的时候，“嗞啦”，阅览室的开门声让我清醒半分，待看清楚来人后我更清醒了，这不是刚才那个阿公吗？我看他往阅读区走，内心不禁紧张起来，“他怎么还要去找那个小伙子说理啊？”许多人的目光和我一样随着阿公，生怕再出什么乱。我往小伙子方向看，他居然趴在桌上睡了！我的心悬了起来，睡意全无。

还好，阿公只是去拿了张报纸，这时我才发现阿公是在阅览室外的长凳上看报，天哪，外面那么冷！

看他慢慢走向阅览室的大门，我松了一口气。走着走着，阿公好像想起什么，转身返回，直直向着小伙子的方向走去。

我的心又高高挂上了天，仿佛听到附近有人在倒吸一口凉气。

阿公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想一定是不好的脸色。他走到小伙子身旁，站在那儿，抬起了手。

我呼吸要停止了。

他伸出手，却见他轻轻将小伙子掉在地上的衣服附在小伙子身上，轻叹一声，慢慢走向阅览室门口。

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