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作者: 文心雕玉 | 来源:发表于2021-05-08 11:16 被阅读0次

        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父亲的头像刻在墓碑上,秃顶,列宁式的宽额头,戴着眼镜,神情忠厚目光深沉,典型的老年知识分子形象,是的,他是一位国企里的高级工程师,他也是一位车间主任,"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我父亲是与工人阶级结合的最好的那一部分人,这从他的手可以看出来。

      记得他的手,又大又厚,手掌和指尖上长满了厚厚的茧子,皮肤粗糙似铁,他的手让我想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共产党员朱赫来一一保尔的革命引路人。

      他的职业是一名电镀工程师,每天跟盐酸,硝酸,烧碱以及氰化物(后来不用了)等化工原料打交道,他的车间里是一排排的镀槽,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工业零件放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就镀上了各色发光漂亮防锈的保护层,这其实是个神奇的化学反应,每种零件需要镀上什么色,需要严格的工艺和流程,我爸爸就负责管理调配这些溶液,他的手也就在这数十年与酸碱等化工原料打交道中变得又黄又厚。工厂是个让人又敬又畏的地方,工厂是实业,工厂的环境的确让有的人不好适应,让我在这样沽沽嘟嘟冒着刺鼻溶液的环境里工作一天,我都会烦躁不堪的,可是我的父亲从建厂一直干到退休,从条件简陋的车间到粗具现代流水线的车间,坚守,苦干,硬干,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力量在支撑,是一种什么样的坚守。

      父亲是一名工匠型的知识分子,他善于学习,勤于实践,在工作中解决过各种各样的问题,他的书架上有各种专业杂志和书籍,具体在车间是如何工作我很少看见,但我知道他很少过问家事,母亲因为照顾我和妹妹家务繁忙而和他争吵多次;我知道他为了新车间的投产,放弃了调回大城市的机会;我还知道他为了维修天车故障,从天车上掉下来摔坏了脊椎,从此腰杆开始弯了,背开始驼了,而且特别爱喝酒,是不是体内的酒精给他提供了某种能量,他的累,只到我已中年才能深刻体会。

        父亲是坚强的,我一生未见其哭;父亲是脆弱的,酒过三分,诉说过去某种忧伤与痛苦自然流露;父亲又是乐观的,有时也有几句幽默语句,为了家庭的快乐在繁重的劳累后得以体现。

        父亲勤劳,家中水电维修,小家电的修理,甚至家具的油漆,沙发的制作,他都能自己干。退休以后,为了改善生活,从我舅舅家学会了做米酒的手艺,并且把工艺更加准确,温度掌握更好,做出的米酒不但超过了舅家,由妈妈到附近厂矿去卖,很快打开了销路。为了做汤圆卖,他从书本上学,做汤圆馅,打汤圆粉,可是汤圆一煮特别硬,继续研究,其中一个原因是汤圆粉打的太粗了,他和附近村庄里做打粉生意的农民交上了朋友,用最细的筛子打出了适合做汤圆的粉,这份耐心,这份坚持,这种精神不成为一个工匠,一名高级工程师真是屈才了。

      父亲年轻时也是小鲜肉一枚,虽出身知识分子家庭,但家境贫寒,从一名工人,考上中专,成长为一名高级工程师,他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化工专家,由于钻研技术而拙于人事,被人讥笑:只会低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的人。可是父亲有他的坚持,也学不会八面玲珑,文革中,我的奶奶因错划右派,父亲一怒之下,找上门去,给了整我奶奶的人一个大嘴巴子,从此政治命运极转直下,从本省省会来到鄂西北一隅支援三线建设,他告诉我他当时还是想在另一个地方建功立业的,父亲的理想基本上小范围实现了,退休前他是高级工程师和车间主任,还是一名共产党员。

      父亲说:君子不党。生活中也不善于营营苟苟的建立关系,组织上还是卓意培养他,第一次入党,组织部长找他谈话,可是那个人是文革中整过人的,父亲心里鄙视他,加上中午喝了点酒,当那人问到他的入党动机时,他说是:为了儿子。父亲为他的直率与幼稚付出了代价,继续留党观察,后来,我的父亲还是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我的父亲,有一些缺点,但他对工作,对事业的认真态度是很多会说漂亮话的人所不及的,这正是他身上闪光的一面,符合党性的一面,生活中他也不自私,家中有一兄长残疾,他一直奉养到老,对同事朋友总是热情相待,我记得好几位父亲的同事调走,父亲总是亲自下厨,做丰盛的宴席招待,那怕那些人再也没有见到了。
    父亲的手,是一名无产阶级的大手,也是一名工匠的手,还是一名知识分子的手,握着他的手让我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的革命引路人一个布尔什维克——朱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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