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女孩推门而入的时候,白发巫师就明白了一切,此时他的煤油灯已经炼成。
女孩双目无神,身后跟着一个黑色的漩涡,仿佛要吸收一切。
巫师看了她一眼,她很倔强,也不愿意为身边的人添麻烦,甚至不愿意让自己的难过溢出一点。如果只看她的表情,顶多以为她只是心情有些差,绝对无法想象她的下层世界正在迅速枯死。
人们第一次进入下层世界往往非常惶恐,绝对有侵略性的悲伤难过未经意识同意就将他们从美好的世界里拽了下去。
有些人跌入下界后,会不断和常界的人诉说,可怕的蝗虫就从他们口中飞出,常界人虽然明白他们在受苦,也深表同情,可是往往会敬而远之。
毕竟没有人喜欢面对蝗虫。
而有另一些人,跌落下界后,宁愿蝗虫将自己咬死,也不想蝗虫从自己的口中飞出,令别人怜悯和不适。
这女孩明显属于后者。
再不求救她就要变成蝗虫了。
“开口吧。”巫师道。
“我……的绿洲……绿洲不见了……”她说,“……那朵为我而开的花……我没有保护好它……”
巫师进入了女孩的下界,这是一片很原始的沙漠,正午的阳光晒得沙子十分烫脚。
目之所及并没有什么绿洲,只有一株异常丑陋的花,紫色的花瓣中间有着黄色黑色的花蕊,在烈日下奄奄一息。
紫花的颜色鲜艳,特征明显,生长环境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只能在无光环境下开花,因此最常开于人的至暗时刻。和所有被称为罪恶之花一样,此花一旦开放,就会发出一些令人产生幻觉的信号,目的只有一个:留下来,继续产生黑暗,继续提供养分。
“他……他就是不在乎我,他对他老婆比我好,他只关心他的家庭,对我毫不关心,我问他我是不是他寂寞时的一个消遣,还是他真的爱我,他说两者都有……我知道我很不乖,一直做他讨厌的事,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无法忍受……一开始我并不爱他的,后来……”
巫师绕着紫花转了一圈,这样都不死,真是命大……才怪,如果不是女孩天天给它喂血,它早就死了。
“……他说他没钱,银行卡都是老婆管的,说什么都不能给我,我说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能像从前那样爱我……可是每次和他的家人视频,他就叫我走开……我和他一起养了一条小狗,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有一次他女儿说想和小狗视频,我不肯,我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说要他带我回家……他怕了……”
如果是常界的人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可是这里是迷离的下界,它对理性非常不友好。不信你看。
“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巫师盯着紫花良久,突然觉得它也没什么恶心的了,都是为了生存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最好最应该的办法就是离开他,有大好的青春在等着我,道理我都懂……但我做不到,我只觉得他不在乎我…你知道吗,他就是不爱我了,不在乎了,他说我变了,我也觉得,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
她看着巫师,眼睛在频频求救——“有什么办法能令他回心转意呢?”
“我一定可以挽回他的关注,一定可以挽回这段逝去的感情,一定可以的,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只爱我一个人。”
人类真是神奇的生物啊,巫师心想。她需要“重视和关注”,因为她的心灵之花一直缺少这部分养分,从她还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忽视她这个需求,她一直很乖巧、懂事、令人放心,以此获得父母的肯定和爱,但当然,父母不会给一个懂事的孩子更多关心,尤其是有个令人担心的弟弟在身边的时候。
这时候,魔鬼出现在她耳边对她说:你看,父母还是不爱你,肯定是因为你还是不够乖,你要再听话一些,再乖一些,再做好一些才行呐……否则,全世界都不会有人再爱你!
这就是第二个条件:小时候和魔鬼做过交易。
可能这交易长大后的她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如果在常界有人跟她说,你知道吗,要听话才能得到另一个男人的爱哦。她只会说:这也太搞笑了吧!
但印在额头的魔鬼红色印记在下界非常明显,是很多名声不好的植物的主要目标。
“现在的情况是,绿洲和美丽的花都是幻觉,从来没真实存在过,有的只有一株长满恶瘤的紫花。你最好的选择是,沿着这条金色的路走出沙漠。”巫师说。
“你说的我知道,我猜也是海市蜃楼,可是,我还是想再回去看一看。”
巫师看见女孩麻木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紫花贪婪地吸收着养分,太阳马上往西边滑落一大截,黑暗才是紫蔓沙最爱的环境。
天色已暗,这是属于女孩子自己的时间了。
“好的,我会在沙漠出口等你的。”
“到时候记得给我一个拥抱。”女孩说。
巫师的煤油灯突然自己亮了起来,临走前,巫师说。
“有可能你决定走出沙漠的时间不巧是黑夜,金色的路会消失不见。那时沙漠会变得又黑又冷,危险四伏。记住我的煤油灯,它的光像萤火虫一样会舞动,灯油中有我特制的香料,不要认错。当你真想离开的时候,灯就会出现。一直走,不要回头。”
巫师从下界走出来,发现波点猫蹲坐在门前的灯柱上晓有兴致地目送女孩离开。
成人仪式总是会比较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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