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小镇的温柔时光

流淌在小镇的温柔时光

01

澳洲的秋天比起横跨了四个月漫长炙热的夏日，只是一种点到为止的存在。对于这个季节的感受，就像在阅读川端康成的小说，古雅纤细的文字犹如那被风吹起的片片落叶，优雅地飘落在屋顶，街道，和每一颗孤独灵魂的肌肤上，抚慰着永恒的孤寂，情到深处可又无迹可寻。这里的秋日，更像是这种安静又饱含深情的存在，我想，深情也应该就是这样了。

车子在Macedon山区公路上跑着，两边层层叠叠的树木快速地向后移动，头顶上空被树叶遮去了一半。阳光透过叶子的间隙扫到视线的前方，就像数百个相机接连按下快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闪光，兴奋着我的每一根视觉神经，不由地也加大了油门，惹得地上的落叶也欢欣起来，争抢着跃到车窗上来。五十米开外的前方，一个健硕的黑影迅速地横穿了过去，那是林子里的守护者袋鼠，它们总是安分守己地呆在自己的地盘，不过偶尔也会出来撒欢。

02

Daylesford是在Macedon山区旁边的一个温泉小镇，因富含天然矿物而闻名，拥有大大小小种类繁多的水疗馆和温泉旅馆。当地人认为Daylesford的水具有治愈功效，对我而言，小镇的风光也许更是治愈系的，温柔秀丽的景色总会给人以聊慰之情，而Daylesford，还多了几分被旧时光打磨后留下的余温。

小镇保留了大量维多利亚时期修建的房屋，尖尖的屋顶下是经过精雕细琢后的窗户和露台栏杆，古朴的建筑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气息。建筑之所以如此完好地被保留，有很多人甚至年轻人乐意再住进这种古老的房子里，或许是对一种实实在在存在的，有迹可循的历史的怀旧情怀。其余保留下来的建筑还被征用作了商店，博物馆和复古旅舍。

这里很多的商店艺术品店都颇具特色，这种特色不止在于店里出售的个性商品，而是从商品本身的气质能够感受到小镇的影像，曾经的，现在的。画廊里四壁都挂满了油画，拐角处巧妙地摆放了雕塑。油画多以风景为主，有人物的画幅，也是以背影存在，与周围的光影、色块和谐地融为一体。所谓人与自然，自然独立于人的意识，又高于人的意志而存在，能够独自呈现出绝代的美貌与才情，人想要分一杯自然之美的羹必要学会如何与自然和谐共处，只有理解和感受到自然或崇高或优美的美感，人才有可能获得更高层次的德性和品格。正如康德在《论崇高感和优美感》里所说的那样：“崇高激发人的尊敬，而优美则激发人的爱慕。”而自然与生俱来的品质，正是人需怀着谦逊和尊敬的态度去好好感受的。

画廊里飘出轻柔的，六七十年代的老式音乐，穿过门廊，一直飘向了街道的上空。随着旋律飘去的地方，仿佛看到的是梵高那被水波和音律搅动了的星空，变幻着绚烂的色彩，那里曾住着每个人的童年。

转过街角，是一家空间狭小的二手古董店。站在这种店的门口，只会觉得跟普通的杂货铺没什么两样，只有走进里面，才能跟随一件件古老的用具找寻到时光的影子。在满满的古物堆砌的狭窄走廊里，就连坐在一旁看书的女店员也被度上了一层复古的光芒。

她蓬松的，些许凌乱的头发被随意地扎在后面，窗外的阳光洒播进来，斜打在她苍白瘦削的脸颊上，使得女人的脸庞看起来显得更加惨白，阴影的一边则更加地深陷。她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里，低垂的眼睛，目光落在眼前的书页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也被周围所遗忘。

这一幕不免让人想起罗丹的情人卡米尔，同样的虚弱而美丽，因为自己的才华和特立独行而被她所处的那个父权统治的年代所抛弃，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与世隔绝的后半生。如果她是出生在波伏娃的时代，应该也会像她一样用自己的美貌和才华令整个法国为之倾倒吧。

03

初秋的时节，举目四望，仍是一片满目翠绿的景致，只是稍加细心观察，也会发现叶子的尖端已开始泛黄。然而，初秋到深秋的转变也许只是一夜秋雨之隔，中间没有太多甜言蜜语的铺垫，就已秋意浓浓。

绕出小镇的街区，朝着地势低洼的方向一直走，就会走到湖岸。两边低矮的山坡令这个不太宽广的湖面显得开阔不少，对岸山坡上绿树成荫，星星点点的木屋点缀其中。野鸭野鹅循着它们熟悉的路线游向湖心，动作灵活的鸭子把头潜缩进水里，用脚蹼保持好平衡再猛地一蹬，头颈又立刻冒出水面，如此重复循环往复，就像在进行鸭式蛙泳。

而另一边，微凉的天气似乎丝毫没有打消掉人们游泳的热情，也像鸭子一样三三两两投进山色笼罩的湖光里。“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湖水静卧在山的臂弯里，就像是美人儿的眉眼，盈盈动人，而戏水的鸭子和人群，又给含情脉脉的眉眼之间增添了多少抚媚。

沿湖的一家二手书店里放着慵懒的爵士乐，书店外的露台上，华丽的枝头，几株玫瑰正开得娇艳欲滴，难舍难收，丝毫不理睬露台外的热闹纷繁，似有一种“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的意境。但玫瑰那么美，美得不可方物，又有什么错呢。即便看似无情，可任是无情也动人。

一旁，黑背雀鸟却管不了玫瑰的美艳，一心盘算的只是客人盘中留下的面包屑。客人刚起身离开露台，这个黑背家伙就从角落里一跃跳上桌，啄起了盘中美味。饱餐之后，跳上窗台的栏杆，擦拭完嘴边的残留物，又向湖边野餐的人群飞去。

时光就这样静静地在小镇里流淌着，深情，而又温柔。夕阳下，鸭子正排着队，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