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疤

文/雨润心田

这是一件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恰恰正是这件“小”事，让我的心灵曾受到深深伤害，后来，就算伤好了，但心中的痛和疤却永远存在，难以抹去。

很多年前，我便想将此事给写一写，但与此同时，我却一直自问，在发生的这一件“小”事中，我是不是存有什么过错？但多少次反思，却越来越相信，事情的根源非我所能控制，因此，如今才决定把这事的来龙去脉给说一说。

她是我母亲的小妹，也即是我的小姨。小姨这人有几个特点：

一，话多嗓子粗，是个典型的话唠，凡是有她的地方，哪怕再安静，她也能把那变成一处喧闹的地方。假如同一地方还有一个类似她的人存在，那地方会被人家误以为是有人在吵架。假如同一地方有三个跟她的人存在，简直如同俄乌战场上的对决。就这么神奇。

二，“热”心肠，但不管有帮没帮，或真帮假帮，过后必会不断唠叨讨要功劳，唯恐她所做的“善行”天下人不知。更厉害的一点是，她能颠倒黑白，在她口中，坏的能说成好的，而好的，她也能给你忽悠成坏的。

三，任何时候，在说任何她觉得不愉快的事情，她能够做到十秒内落泪。

四，人缘“好”，人脉“广”，任何人只要稍稍跟她有过接触，她必能跟对方聊成“熟人”，像我母亲，舅父，舅母等人，她们的朋友同学，甚至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只要有接触的机会，她必能跟对方聊成“熟人”。甚至有些到了后来，她跟你亲戚朋友的关系，可能比你跟你亲戚朋友走得更加频繁，更加近乎。

五，好显摆，哪怕芝麻大的好事情，必发朋友圈，随后，会很有“礼貌”地来上一句：谢谢大家的点赞，外加一串鲜花表情包。

小姨大我十岁，也即是说，在我出生前后，她刚好是在上小学阶段，听说每逢假期，她便会跟随到姐姐家中（也即是我的家）住上一段日子。

那年夏末初秋，我来到世间，那时，恰好是小学放假期间，于是母亲便让她帮忙带我。（当时的父亲每天必须工作，早出晚归。）

据她说，一次，还因为一个人悄悄拿着我的尿布去池塘边洗，差点掉进水里，幸好在落水的瞬间，旁边有个大人拉了她一把，不然淹死。

由此，我的心灵噩梦开始了。

小时候，常去外婆家，从我懂事时起，就有一个印象，每次当我调皮捣蛋，我的父母又不在场时，她必会来上一句：“早死崽，你是我带大的，当初我为了给你洗尿布差点淹死在塘里……”与此同时，她还惯用一招，就是用拇指和食指夹着拧一下你手臂或大腿，还是专拧一丁点，夹肉不多，但很疼的那一种。有时就算不是真拧，但那拧人的动作却成了一种行为习惯，比如拧你穿在身上的衣裤一下。

后来，我适龄入学，母亲为了让我上所谓好一点的学校，于是让我在外婆家附近的一所学校入读。

报名之前，她看到我入读的这一届，恰好有个老师就是当年她隔壁班的班主任，于是就利用“熟人关系”，将我编入进那老师班里。

从此之后，我惨了，只要我在学校不认真学习，或者在外婆家调皮捣蛋，必然会引发她的不爽，说我丢了她面子，接着洗脑式的唠叨开始：“早死崽，你是我带大的，当初我为了给你洗尿布差点淹死在塘里……”有时，当她对我母亲有意见，在背后数落我母亲的同时，也会顺带上这么一句。

至于自尊心超强的我，每每听到这话，便会顿时感到理屈语短。

因为这事，我曾多少次对母亲说过，但母亲却总不以为然：“你出生时她确实带过你呀，唠叨就由她唠叨嘛，这是她口臭的毛病，你装作没听见不就好了。”

至于外公外婆，虽然也常听到这样数落我，但他们也不以为意，记得有一次，我瞝着泪水向外婆投诉，但最疼我的外婆却也同样轻描淡写：“骂就由她骂嘛，又不是打，你（身上的肉）又不疼。”

由于我求助被当作无所谓的小事，后来，每次被她言语暴力，我也只能忍着，忍不住就跟她吵，吵了她就更唠叨讨功，形成恶性循环。

但与此同时，我总会在内心暗暗说道：“今后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还你当年带我的功劳，绝不欠你。”

转眼，我上了初中，那时她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当时才几个月大的女儿。

初中那段时光，几乎每个周日，一大早我必会骑着单车赶十来公里路，去她家帮带她的女儿，或比如上菜市场买菜，洗菜，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家务，反正就是在那听她使唤，而且在那一呆就是整个白天，直至傍晚太阳即将下山，这才回家。

那时，哪怕乱风下雨，只要没特别的事情，我就照去不误。

自然而然，她也习惯了我每逢周日必去她家的习惯。

这样的做法，我坚持了三年，有时每到周日，内心真的很懒很不想去她那，但我还是强逼着自己去。母亲不解，也曾责怪：“每个周日都不好好呆在家学习，老是去你小姨家干嘛。”

我不语，毕竟我的做法与想法母亲未必认可，再者，多少次，在被她语言暴力之后，也向母亲求助过，可有用吗！

随着我帮忙她带女儿的次数的增多，那句“你小时候我带过……”的唠叨也不再出现。

但那时，每逢周日必去她家帮忙，却成了我的一种行为惯性，再者，的的确确，由于常带小表妹，当时也带出了感情，偶尔一周没去，我便会很想小表妹，同样，那时的小表妹也会很想我，每次当再次见到我时，小小的她必会一直缠在我怀中不肯舍开。

就在我初三毕业的那个假期，她又生下第二个女儿。

那段时间，我干脆住在她家，帮忙照看她的大女儿，与此同时，在她住在产房的那几天，我还好几次踩着单车赶往医院，然后进出产房给她送饭，送东西。

转眼一周，她出院回家，而连续她家帮忙七八天的我，也很快跟她发生了矛盾。

回到家后，由于产妇手不能沾水，于是那天中午，我就照样帮她洗菜切菜切肉，在切的过程，大概是觉得我干活不利索，更也许是其家庭生活中的琐事让她心情不好，于是在旁的她便不停唠叨数落夫家这个不是，那个不是。

就在我切肉之时，她忽然附带情绪地边唠叨边指责我切得不好，唠叨的同时，还伸手握住我所拿的刀背，要照她的意思切，由于没有防备，我差点切到了手指，顿时，我怒了，马上丢下手中的刀站立起来，与此同时大声的说了一声：“从此我不欠你的了。”说完，转身走人。

走出她家的一瞬间，心情很坏，但也很轻松，毕竟“欠”她的债，我不但早已还清，要计算的话，她反倒欠我了。

所以当时于我，对她只剩下的，只是厌恶与心灵的释怀，然而，于她，更多的只是觉得，我这只是在闹孩子脾气，她对我说话的语气是重了一点，但没有坏心。

大概是知道自己这次做得过分，于是在我离开之后，她便打电话给我的母亲，解释说，起因全是我做得不对，还不乐意她的教导，一切皆是我脾气太暴所致。

可悲的是，听了她的“合理”解释，几乎所有亲人满不在乎地沉默，只觉得我这是在闹小孩子脾气。

而我，从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是她来我家，还是在外婆家遇到她，我不再理她，只当是陌路人。

本也以为从此与她再无瓜葛，没曾想，由于她太擅长祥林嫂般地控制着“媒体话语权”了，一段时间过后，便有许多道德婊般的亲朋都不以为然地站出来劝我：

“不管怎么说，她是长辈……”

“这没什么啦，她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她只说你这么几句，你就受不了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事情过去就过去啦，没什么的……”

“你觉得她不对，不要学她不就好了……”

让我至今想起，依然愤怒的是，后来，她由于一人在家带仨娃（后来又再生一个）太累，于是雇了一个老阿姨帮助带孩子。

一次，她全家五口带着那个老阿姨到我家做客，中途，当我一个人站在庭院边时，那个素眜平生的老阿姨忽然悄悄走到我背后，接着便以长辈的语气数落般地劝着我说，不能这样对她。

为什么她家保姆会对我与她之间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时，对于这个老阿姨的行为，我内心是愤怒到了极点，很想立马翻脸，将她赶出去，但最终，我还是忍了。

因为那时的我根本做不到，就算真翻脸，我瞬间成为家里众矢之的是必然的。为什么？以家里人以“和”为贵的习惯，一定会来说：“人家过门是客。”或者“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太计较了。”

这才是我当时不得不忍的真正原因。

后来，认识一个叫细哥的人，没曾想，细哥竟然跟小姨丈是朋友。

鬼知道是怎么回事，细哥竟然很快知道我跟她不和的事，于是也像其他人一样，竭力劝我，必须服软，上她家道歉，道歉的原因就是，对方不管如何说话，我作为晚辈，扭头走人，就是不对。

表面上看，跟她问题的矛盾，只是那次她“教训”我有点过分，导致脾气暴的我不爽离开。

殊不知，更深层的原因，是一直我对她不断唠叨讨功的口爆厌恶到了极点。

由于这个细哥帮过我忙，尽管当时我的内心极不情愿，但为了不驳他面子。

过后，与其说在细哥的陪伴下，还不如说是在他的强陪中，我不得不去她家。

在那之后，我又不得不跟她有了“来往”。为何说不得不？

原因很简单。

比如，我本意不想去，但家里其他人想去她家，让我当司机，我总得去，若到了她家门口，其他人进去，我不进去，如果这样，不用说，在别人眼里，做得不对的，肯定是我。

再比如说，一次母亲那边所有亲人到她家聚餐，外婆要我过去，我总得去吧？

所以说，有些只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会让人有如哽在咽中的一根刺。许多时候并不是你想不联系，就能做得到的。

跟她重新有了来往之后，她不但没再唠叨过以前带过我的老话，并且明显感觉她的讨好行为，像有一次在她家吃饭，我随口说了一句，嗯，这咸鱼和咸橄榄不错。

从那以后，每次她上我家，必会捎来几瓶咸鱼和咸橄榄，原因是，因为我喜欢吃。（得，因为我喜欢吃。）

后来，或许是因为我反帮她带过孩子的原因，她对我家孩子也显得那么大方，在我儿子小的时候，每次见到他，总会问，你想吃什么？老姨带你去买。

然而，每次对于她的示好，我却总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担忧，担忧儿子吃了她的东西后，将也成为她唠叨显耀的事情。

而我的敏感，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后来，她虽然不敢再唠叨“当年带过我”的话，但一个人本性，却是难以改变的。很快，她又有关于我的一些事可唠叨。

比如那一年，我换了一台超大冰箱，而当时某亲戚家的冰箱恰好坏了，于是便将原来用了好几年的两门冰箱转送给那亲戚。

在那之后，新的唠叨开始了：这冰箱值多少钱？干嘛要欠她（我母亲）人情……也不差钱的人竟然送人家垃圾……

后来，要我家冰箱的亲戚烦了，对母亲说：“你送我的冰箱，我从没嫌弃，真不知为何她反倒嫌弃，来我家一次，就唠叨一次。”

再后来，她虽没再当着我的面唠叨关于我的事情，但却不停唠叨别人，这人她曾帮过，那人欠她的人情……

正是类似的唠叨话听多了，我果断决定，不再与她来往，只想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我会选择在此时？

因为我觉得我此时可以随心做自己想做的这一件事了，可以不再像当初一样，看任何人的脸色，也已根本无所谓任何一个人站在所谓道德线上来指责我了。

而引发我下这决定的引子，得从我的一个表弟说起。

二姨的儿子很小的时候也是在外婆家住过一小段时间，在那住时，小姨还没出嫁，于是偶尔带二姨儿子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一次家庭聚会，二姨的儿子“惹”她不爽，结果，她马上脱口而出：“你是我带大的……”

听了这熟悉的发泄，我好像瞬间又被扎到内心的痛点。

于她，很长一段时间，用语言冷暴力伤我，其实只是一个诱因。

更让我受伤的是，周围那些亲人对这件小事的不以为然，甚至后来，以对方是长辈，而我是晚辈，必须尊重对方为由来压制着我，这才是我真正伤痛彻骨的主因。

假如身边的亲人，哪怕只是一些亲人，当时能够稍微理解我受到她语言暴力伤害时的感受，并不再强迫我做不愿意再做的事，不施压予我“原罪”，或许我的伤也不至于这么深，以致于终身难忘，疤痛永在。

其实，当初在她一次次唠叨讨功时，我完全可以驳回：我又没叫你来带我。我当时还不懂事，你要讨功，应该去跟你姐要才对。

无奈，人生总有一些事，必须经受过打击与煎熬之后才懂。

但不管咋说，有些事想明白了，有能力做到了，无“债”一身轻，还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曾读过一小故事：

下雨，某个路段被水淹，后来，水退，留下许多积水小沆，而在这些小沆里，有的里面还有一条条小鱼。一个好心人看见了，于是用双手从捞捧起沆里的小鱼，一次次把这些小鱼放回河里。这一幕被路人看见，说道：“不就是一些小鱼嘛，你干嘛要在太阳下这么受罪。”

那人听后却说：“我可以不在乎，但沆里的小鱼很在乎。”

这件事，我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来，也许会觉得是小题大做，但这事对于我来说，却是彻骨伤痛，终身难忘。或许这些，只有类似经历的人，才能身受同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