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欧
题记:小时候受武侠剧的影响,总觉得“笑傲江湖”是讲年轻人的。出了社会过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你越年轻,越笑不出傲不起。只得到你折腾得差不多了终于有了一番沉淀之后,才配在江湖笑一笑,傲一个天光大作。
林瑶属于气质型的女生,算不上女神,但就是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这种舒心不光是她得天独厚的嗓音,还有她微笑的表情中透露出来的一股知性。
这种人注定是不甘平凡的。
于是,在大四即将毕业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奔向深圳。她那追了她三年谈恋爱半个月的富二代男友苦苦哀求,求她和他一块儿回浙江,有他那温州富商老爸,就连他们的下一代也不愁吃喝了。
“相信我爸!他绝对可以让我们家富过三代的!”男友信誓旦旦。
“那第四代呢?”林瑶问。
那天太阳很毒辣,男友的脸被晒得红辣辣的。林瑶望着他,突然觉得和他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简直可耻。
大相径庭的价值观下所产生的恋情终究会短命。就这样,在还未毕业的时候她就成了“毕分族”。
一路南下,林瑶坐在火车硬座上精神抖擞,仿佛大都市的种种好都会在不久的将来从属于她。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好在深圳有个表哥,母亲表妹的孩子,隔得还有点远,算得上是远房亲戚了,收留她在家里暂住,否则估计要去旅馆里待几天了。林瑶家里算不上条件好,老家就一破房子,父母做小本生意的,勉强供她读完了大学,算是对得起儿子的姐姐了。
是的,她还有一个弟弟,是全家人的希望。
深圳表哥家也算不上富裕,甚至连小康家庭都算不上,只是来深圳比较早,在林瑶读高中的时候就来了。那个时候林瑶就隐约知道家里有个表哥在大城市里,至于具体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他一无所知,只是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将来也去大城市闯荡。
直到来了才知道,原来表哥远在龙岗,属于深圳“关外”,那个时候,深圳人还是很在意关内关外的,关内人看关外人就像上海人看外地人一样——
小赤佬!
表哥和表嫂只是在工厂里做工,普工,租的房子。林瑶和一张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折叠床以及一床铺盖一起,被表嫂安排在了客厅与卧室的过道里。因为客厅还住着一个小伙子,也在工厂里做工,为了省房租大家合租的。
起初她并不以为然,还乐呵呵地想着是不是要在床边拉道帘子,大姑娘家的,总觉得有点不方便。住了两三天,表哥觉得不太好,就把她安排进了卧室和表嫂睡一块,自己睡过道。结果晚上受了凉,咳嗽的毛病犯了。在林瑶又一次外出面试归来的傍晚,她发现自己那可怜的折叠床和单薄的铺盖以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像杂物一样,被处理到了阳台。
她不解地抬头,正好与表嫂那充满嫌弃的眼神相遇,一瞬间,她什么都懂了。她对还在咳嗽并且患有妻管严的表哥说了句:我就住最后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夜里,她去洗手间的时候还听到卧室里传来表嫂刻薄的数落声:
“一个姑娘家,不在家好好待着,也不找个好人家嫁了,一个人大老远地跑来这里瞎折腾啥?这不是穷折腾么!”
洗手间里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让人根本听不到她在里面嚎啕大哭。
第二天,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大街小巷地找房子租时,不经意看到一家超市的小电视里放着深圳的新闻。
多么美丽富饶的一座城市,摩天大厦一栋接一栋,那时她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她一定要站在深圳最高的那栋绿色大楼,对,地王大厦上鸟瞰这个世界!
她的第一个租房区域,尘埃落定于坂田,这个位于深圳中部的街道办,没错,还是在关外。8楼,步梯房,小单间,月租250。
她撇撇嘴,自嘲了一下,拿出身上仅有的1000元。
250又有什么要紧,人民币是最可爱的纸质品,足令每个人都爱不释手。
她不舍地交给了房东。
深圳这个地方,大部分人都是租房度日的。她听过这样一则有趣的坊间传闻:搬家和跳槽是这座城市最常见的事情,当你搬了7次家后,你就会嫁人,跳了7次槽后,你就会是老板。
林瑶的第一份工作算是实习,没有工资,试用期3个月,很简单,很少有用人单位愿意找这种还未毕业且无任何工作经验的毛丫头。
谢天谢地你来啦!林瑶欢喜地接受了这份实习工作,像接受一个爱人一般。在她看来,能够在一周之内就找到工作已经很感恩了。
上班地点在罗湖,距离出租房比较远,省吃俭用的她上班从不打的,只坐最便宜的公交车,一路颠簸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公司,很多时候她都累得在车上睡着,你要是想着坐在公交车上睡一觉还不错的话那就错了,公交上人满为患,她常常是站着睡着的。到了公司,她就发了疯一样地融入工作,像渴了一天一夜似的大口大口汲取工作养料。
两个月后,她收到了公司的offer,“特批提前转正”几个字分外夺目,她抱着员工牌,转起华尔兹般的舞步。
工作的第二个年头,她用攒的钱给自己买了部“某某高音乐手机”,像某某高、某HW这种深圳本土的手机还是很叫卖的,当然,那是在爱疯4还未风靡中国以前。
手机还没来得及贴膜呢,就被偷了,都是她那在公交车上睡觉的坏毛病导致的。她懊恼不已,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在车上打过盹,她戴着耳机,开始学习粤语。
融入一座城市最好的方式不是有一份工作,一套房子,一个车牌,而是精通他们的语言。
很快,林瑶就做到了主管的位置,但后面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上升了。她想她一定是遭遇职场瓶颈了,上司或者上司的上司对她的工作不满意,她隐约感觉是这个原因。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递交了辞职申请,开始重新找工作。
由于是裸辞,让自己吃了很大的亏,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彼时她已有了一年半的工作经验,算是比较容易找工作的了,但这个时期往往又有新的困境——
她进入了选择困难期。她收到了一些来自不同行业不同岗位的面试邀请函,职位从文员到市场甚至采购,参差不齐。她困惑了。于是她做了一张表,把自己的要求逐一列出来再逐一排序,排在前三项的是最重要的,再和面试公司岗位一一匹配。
就这样,用最笨拙的方式筛选出了3家公司,她精心准备,去面试,都过了。然后她挑了一家发展前景最大的公司,开始了第二份工作。也就在那时,她搬了家,逃离了灰尘漫天的坂田,去了福田。房租一千大几,但也算是在承受范围之内。
第二份工作还是基于第一份工作的同行业,做起来相对得心应手,加之她勤劳的工作态度,很快就得到了公司领导的认可,升职近在眼前。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平时关系还算要好的同事们都对她疏远了,甚至有一两个还敌对她。
职场斗争。她仰天长叹。在一次针对与排挤中默默流泪。
她停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工作了3年得到了什么,要的是什么。想清楚之后她给自己两条路:
要么狠,要么滚!
忍,她做不到。
年轻时大多是经不得“忍”的,还未到那个城府。
她先选择狠,结果发现斗下来大家都遍体鳞伤,她终究还未老,无法老谋深算。就这样,她在领导心中的印象一点点降低,她深知已经到了无法回旋的余地了。
辞职那天,领导签字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为什么不选择暂时性的忍一忍呢?忍一时风平浪静,忍过去了,你才算真正的狠。
她骤然醒悟,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领导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出面,看她怎么处理。那一刻她明白了工作能力与人事处理能力是挂钩的。
就这样,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工作,每换一个,她都总结一番经验,到她29岁那一年,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主任,臻熟地处理工作与人际关系,一切都是那么地游刃有余。在大家看来,这是一位美丽与智慧并存的职场女性,她的成熟,源于她一次次的折腾,和折腾过程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那时,她的弟弟也大学毕业来到深圳,她帮他找好了住的地方,而后任凭父母如何苦口婆心也不帮弟弟找工作。
“妈,他已经23岁了,让他折腾,不折腾,不成长!”
她帮弟弟交了两个月的房租,然后说:够了,你换工作的时候没准会搬家的!
安顿好弟弟后,她在回公司的路上接到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林瑶女士吗?”
“我是,请讲。”她踩着尖头高跟鞋,地面轰隆作响。一身得体职业装,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我是xxx的一名猎头,B公司想聘请您担任部门经理,待遇比您在A公司的要多1.5倍,职位要高一个等级,请问您考虑吗?”
林瑶笑了,半个月前她投到猎头网站上的简历和跳槽需求,终于有了回音。
谈完工作的事情后已是夜晚,华灯初上,熠熠生辉。她回到公司,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站在窗边,对面是深圳第一高楼京基100,当年的地王大厦已经被比下去了。她看着罗湖闪闪发光的繁华,嘴角微微颤动。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妈妈,我可能又要辞职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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