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乐乎
父亲高中同学三十年聚会在腊月二十五,地点是老家小镇上的农家乐,包了半天的包间,一班的同学都聚在这个房间里。
很多人自毕业以后就没有见过。三十年时光变迁,曾经鲜衣怒马、豪情斗志比天高的少年郎如今都成了发福的中年大叔。如果不是这样的时间、空间,只怕也是茫茫人海皆成陌路。
三十年的同学聚会,是父亲这一班自毕业以来头一遭。具体记不清是谁说起,大概是他们这群中年人渐渐都会玩微信了,你拉我,我拉你,竟然将一个班的人都聚在了一个微信群里。某天聊天时,有人说大家很多年没见了吧,有人紧说了一句:“不如大家约个时间聚聚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当即获得了大家的支持,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定下了时间地点。
老同学几十年没见,见面似乎都成了老朋友。
人的同窗情谊真是奇怪,上学时可能交情泛泛,也没说过一句交心话,毕业多年后换个地点重遇,心里反而亲切得如同曾经多么要好般。
对于父亲他们而言,这样的情谊已在三十年,亲切之意更溢于言表。特别是再有每个人年轻时的回忆作料,一场聚会欢笑声声。其间还有人专门负责拍照,用于后期制作影集留恋。
谈笑间,有人说道:“你们还记得有次语文课做练习吧,有道题是看图写一段对话,有个人写了句‘妈妈妈妈,快看小红花’,把我们笑得呀。”
“记得记得,”立即有人接着道,“高中生写这样的句子,简直和小学生一样。”
“说起语文课,还记得有次正上着课咧,有个人突然高声念了一个词语,宋老师问他干嘛,他说在发疯。没想到我们中还有这么实诚的人!”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笑完忽听一人问道:“这些事都是谁做的啊?怎么都不能对号入座了!”
“谁做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似想看到对方承认是自己所为,也似有个名字呼之欲出,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我想起来了,是王奇,是王奇做的。王奇,王奇呢?”
众人又左顾右盼,却不见王奇身影。
一人嚷嚷:“去群里叫叫他,看看在干嘛呢。”
于是,大家纷纷拿出手机,要在群里@王奇,却发现,将群里成员从头拉到尾,根本没有王奇的名字。
众人又面面相觑,这个同班群也建了好几个月,竟然没人发现王奇不在群里。
“诶诶,谁有王奇的微信好友,拉他入群啊。”
“我好久没他消息了。”
“我也没有他联系方式。”
“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呀。”
......
众同学你一言我一语,似都十分惋惜这场三十年聚会少了一个人,正惋惜间,恰逢出去找老板咨询能否换个大包间的班长回来,听到王奇的名字,黯然接了一句:“王奇......王奇已经去世快五年了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寂。有人确认着问:“去世了?”
“嗯。我六年前去北京出差,不巧遇见一个客户生病住院,我去医院看他,就在医院遇见了王奇。”
“医院?他们谁生病了?”
“是他生病了。听他说已经是癌症晚期,想给孩子们省点钱,已经决定不治回家去养。”
“没养好?”
“已经是晚期了,养不好。”
众人又是沉默,感情充沛些的,双眼已隐隐泛上潮意,假意端杯喝水,悄悄眨掉了眼泪。
分别时,翩翩少年,青春蓬勃;再见时,黄土一抔,阴阳两隔。而这班同学,年龄最大的也未过天命之年,区区三十年未见......区区三十年,人生又有几个三十年。
“以后大家常联系啊,”有人说道,“老同学几十年了,断了联系,也不知是死是活。咱们现在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迟早都有那天。就是不知道咱们这群人谁先走了。诶,说好啊,我以后走,你们一定要来送我呀!”
“说些啥啊。”
“现在人普遍长寿。”
“不过常联系还是要的。”
......
一群人七嘴八舌,状似无意避开了王奇的死,以及关于生死的沉重话题。
那天,父亲的三十年同学聚会,原定的半天时间延长到了一天。父亲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情绪有些低落,只问了母亲:“你记得我高中毕业照放到哪里了吗?”
然后一个人拿了照片,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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