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洛吩咐了花丸去泡壶茶,就与九弥席上对坐,中间隔着一张矮方桌,上置一素雅的细颈花瓶,插着今早花丸在院子里剪下来的花枝。
洛洛依然称九弥“大人”。
“大人突然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吗?”
九弥果然坐不老实,他一跃坐上矮桌。洛洛赶紧扶住微微摇晃了几下的花瓶。
“有个祭典,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九弥脸凑了过来。
“祭典?”洛洛受不了九弥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小眼神,身体僵硬地微微后仰,反问道。
“对啊,明天晚上的。一起去吧!好不好?”
洛洛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有点严肃,“明天晚上?”
“怎么这么啰嗦,要不要去啊?我保证很好玩的。多满、蝴蝶、春奈奈、都会去的,还有……”
“嗯?到底什么祭典?这个时节应该没有什么祭典吧?”
九弥一副神秘地样子,凑得更近了,他用一只手侧挡着嘴巴,压低了声音:“是日月祭啊……”
“离大人远一点!”
花丸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她突然大喊一声,丢下托盘就飞扑过去,使劲地想把洛洛从九弥身边拽开。
九弥从矮桌上被花丸撞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洛洛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花丸,“花丸!”
花丸立刻跪地俯身:“大人!”
洛洛整理好衣衫,严厉地说:“下次不可这么莽撞了!否则一定要罚你!”
花丸俯得更深了,“是。”
“去把地上的东西收起来,打扫干净。客人在这里,作为仆人弄得一片狼藉,成何体统!”
“是。”花丸迅速起身清扫。刚刚被她丢下的托盘翻在地上,精致小巧的紫砂茶壶和茶杯都东倒西歪地散落一地。茶水掺杂着茶叶四下流淌,还微微升腾着袅袅的白色热气。
九弥夸张地翻了个白眼,顺势躺在地面的席子上,张开着双臂。
洛洛此刻内心也在翻白眼,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竭力保持微笑:“起来。”
“不起。”
“起来。”
“不起。”
“好,那就别起。”
洛洛头都气晕了。他起身正要走开,一转身一身冷汗,他看见拉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素衣的陌生男子。
“突然打扰真是非常抱歉。”男子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他优雅地微微一笑,从容地半鞠了一躬。进来的时候居然一点声息都没有觉察到,洛洛心下怀疑这是妖还是人。
九弥也警惕地翻身站了起来。花丸想着刚刚洛洛说过的话,没敢乱动,但还是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如果没猜错的话,您大概就是妖师白璎也吧?”男子似乎没有感觉到三人锐利的目光,依然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的信封双手呈出,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听闻您不久前回来了,一直想登门拜访未能如愿,今日算是有这个机会了。不过也是有事在身,这封邀请函请您务必收下。”
洛洛狐疑地看着那封信,没有立刻接过来。
“呵呵。”男子爽朗地轻笑几声,“您大可放心,下毒啊、诅咒啊、妖术什么的,统统都没有。”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似乎就没有不接的理由了。”洛洛一笑,心里并未放松警惕。他双手接过信封,手指在信封下试探性地悄悄来回摸了几下。
男子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但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到别处,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听闻白饰妖师的离开,实在感到万分痛心与不舍。”
“您……”洛洛惊讶道。
“家父曾与令堂有过来往,所以……”
“劳您惦记,已经感激不尽。”
“那我就先告辞了,明日期待与您的再会。”
洛洛将其送至大门外。男子再鞠一躬,洛洛回礼,目送男子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他似乎也是个妖师,但好像没有带式神来。
回来后,洛洛就盘腿坐在矮桌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写的什么?”九弥好奇地探头。
洛洛展开信纸的动作停住了。
“什么呀?快点说啊!”九弥急不可耐。
洛洛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他们邀请我去日月祭……作为一名妖师。”
花丸站在较远处, 面无表情,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
日月祭。从今年推到最初开始的那年,刚好是五百年前。白饰曾经给洛洛讲过,祭典一般专为人类设立,或者专为妖设立,两者互不掺扰,即使有时对方混进来一两个,也并不是光明正大的。只有日月祭,是惟一一个由妖与人——其实也几乎只是除妖师——共同参与庆祝的祭典。每年夏末,在这里,一个叫红石崖的地方举行。
白饰每年都会提前几天收到邀请函,即使前几年已经不在这了,他还是会带着几个式神赶回红石崖参加日月祭。
洛洛想起来,去年的祭典前,白饰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自己刚好经过。
“我走了。”白饰对洛洛点点头。
“是去那个日月祭吗?”
“嗯。”
“爹爹,您不是说我已经算得上妖师了吗?什么时候我也能去啊?”
白饰笑了:“洛洛也想去吗?”
“嗯,我还想收自己的式神。”
“这样吗……”白饰沉吟了一下,又笑道:“是啊,洛洛一直做得很棒。那明年就带上你吧!”
“诶?真的吗?”洛洛没想到父亲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白饰摸摸洛洛的头,“好了,好好听你娘的话。等我回来要检查你的控妖术,要是你松懈了,明年就不带你去了哦。”
“爹爹放心吧!”洛洛笑得眼睛弯弯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白饰妇人在一旁温柔地笑着,手和洛洛握在一起,两人一起目送白饰离开,夕阳温暖的橘色涂满了天地和白饰渐行渐远的背影。
“怎么办?”洛洛一脸复杂纠结的表情,来回翻看那封明明极为简短的邀请函。
“去啊!”九弥把矮桌拍得震颤。花丸刚刚重新端过来的茶在震颤下荡起阵阵涟漪。
“去当然是要去的,”洛洛迟疑道:“不过……”
“不过什么?”
洛洛抬眼看着九弥,“他们邀请我,是作为妖师邀请我的,我要带也应该带花丸和阿拓。而且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能跟你和多满他们一起玩了吧?和几个妖一直待在一起,大概会有人说闲话。”
九弥大概才想起来洛洛是个妖师。他噎了一下,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这时拓先生进来了,步履缓慢,几乎无一点声音。“这么快就起来了?”洛洛瞥到拓先生从侧拉门跨了进来。
拓先生鞠身行了个礼,用他那微微颤抖的苍老的声音回道:“是。”
“刚刚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在院子里睡着了呢?”
“真的是对不起大人,拓大概是老糊涂了……”拓先生深深地俯下身子表示抱歉。
洛洛端起茶杯,垂下眼睑啜了一口茶,“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用不着道歉。不过,下次如果累了的话,不用跟我说,直接就去休息就好。虽然妖怪不像人类这样爱生病,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下。”
“切~”
洛洛抬眼看了一眼明显不满的九弥。拓先生道:“这位想必是大人带回来的友人了。”
“我在你们大人回来之前就来了。”九弥依然脸色阴沉。
“是吗?那先前招待疏忽真是多有得罪了,还请您见谅。”
“而且我不是这家伙的朋友,我是他大人!”
“哦?”拓先生略显惊讶地看了看洛洛,不知这位头顶上支楞着两只狗耳朵、明显是一只犬妖的客人,说的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洛洛低头饮茶,不置可否。
“叫我九弥大人!”九弥傲慢地站起身,丢下这句话。
“适可而止了。”洛洛放下茶杯,好笑道,“阿拓,不用跟他计较。”
“在下就不打扰九弥大人了。您慢慢用茶。”
洛洛突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拓先生:“阿拓!”
“在,主人有何吩咐?”
“刚刚来了个人,大概是这儿的妖师。”
“来找您是有什么事吗?”“他送来了这个。”说着洛洛把桌上的邀请函递给拓先生,拓先生接过来,眯着眼把信封外侧翻过来倒过去检查了一遍,然后才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邀请函。
“有问题吗?”洛洛问道。
“没有。”
“你怎么看?”
拓先生欲言又止,悄悄瞥了一下洛洛对面的九弥。
“他没关系的。”洛洛打消他的顾虑。
“这看主人的意愿了,如果您愿意去,我就和花丸陪同您前往;如果您不愿去,可以找个借口写封回信婉言拒绝,我可以今晚为您把信送到。”
“我决定去。”
“那真是再好不过。”拓看完邀请函,又仔细装好,双手奉还给洛洛。
“你觉得他们有什么想法吗?是因为父亲的名义?”
“拓不能确定,但这应该也是他们首先考虑到的。毕竟,现在只有您是……”
“明白了。”洛洛打断他。
“老仆相信,主人一定会如您的父亲一样,成为出色而受人尊敬的妖师。”拓先生微微一笑。
洛洛斟了杯茶,笑了,语气戏谑却带有一点冷漠:“我肯定能成为出色的妖师,但是受人的尊敬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我还不想死那么快。”
拓先生没有说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