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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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刘老汉死了。

他死的那天，下着雪。家里人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自己一个人居住的老木房里，身上光溜溜的。村里的人都说，昨天还看到他拄着拐杖在村东头晃悠呢，怎么突然就死了呢。大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不过没人会去计较一个年满80岁老人是怎么死的。

他死后，由于政府有火化的规定，但村里人都知道他不愿意火化，因为他常常跟别人说他不想“爬烟囱”。于是，家里人第二天晚上就悄悄抬出去，挖个坑埋了。家里没办丧事，其他人也没看到他最后一眼。村里人说，死个人，像死了一头猪一样，刘老汉真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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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汉确实划不来。

他在家中排行老二，身体健壮，是远近闻名的杀猪匠，家里常常有肉吃，比其他人家日子过得好。刘老汉的媳妇在给他生下四个女儿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他如获至宝，最宠的就是小儿子。

小儿子7岁那年，刘老汉帮人杀猪的时候，刀捅进去血流出来，猪没有死，还到处跑，最后又抓回来杀了好几刀才死掉。没过多久，小儿子生病了，几天后就死了。刘老汉夫妇伤心欲绝，很长时间都很难走出伤痛之中。从那之后，刘老汉不再杀猪，人们都说他触犯了神灵，才把小儿子给害死了。

刘老汉夫妇没了生育，家里就养着四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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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女儿中，他最爱的是二女儿，因为他觉得二女儿心好。于是他点名以后要二女儿留在他身边，服侍他们夫妇到老。

这引起了三女儿的强烈不满，她认为刘老汉太偏心，姊妹间关系也很僵。

大女儿和四女儿相继出嫁后，刘老汉的媳妇也因病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他和二女儿、三女儿。

二女儿找到了婆家，对方也同意当上门女婿，于是家里又多了一个二姑爷。

二姑爷来后，家里生活变得鸡犬不宁。三女儿隔三差五就想吵架，全家都不是她的对手。二姐被她打过，二姐夫也被她撕过。一年以后，二姑爷觉得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最后终于带着媳妇回到了自己父母家。

家里只剩下刘老汉和三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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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女儿最后也找到了婆家，男方家兄弟多，于是男方父母一口答应了做上门女婿，何况刘老汉还有那么多土地和家产，这在当地的农村已经是非常好的条件了。

三女儿终于如愿留到了村里，如愿获得了家里的土地和家产，这是刘老汉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村里年轻一辈都不知道这段历史，只是从小，大人就教他们喊三嬢，还有一个跟村里人不同姓的三姑爷。

成功上门之后，三嬢还是不喊刘老汉一声，一直到刘老汉死去。听大人们说，这个三嬢很多年都没叫过爹了，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没人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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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三嬢家建起了新房子，连同两个儿子一起，全家搬到了新房里。

刘老汉一个人住在自己的老木房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逢年过节，三女婿和两个孙子会去叫他过去吃饭，可是每次都吃得不开心，于是就不再去了。

于是，三女婿和两个孙子偶尔会给他送点东西过去。

刘老汉每天起得很早，回来得很晚，一个人去地里种菜，一个人挑到集市上去卖。从集市上回来，他会给两个孙子买各种好吃的。

刘老汉还喜欢喝酒，经常都喝醉，醉了起不来就倒在路边。村里人常常跑去跟三姑爷讲，你老丈人又喝醉了。三姑爷会跑去给他背回家来，但每次都会被骂。

有时候，三嬢会跑去老头家里，大骂一顿，村里老人们看到了就会批评她，最后也会被骂一顿，最后大家就敢怒不敢言了。

其他三个女儿嫁的都是文化不高、老实本分的农村人，还算孝顺，逢年过节会买东西来，偶尔也会接到家里住一段时间。可是，遇到老头被骂这种事情，大家也没办法，也吵过也打过，最后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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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汉终于还是干不动了。

快70岁的时候，考虑到他的情况，政府给他评为“五保户”，每个月发一点生活费。加上其他三个女儿给一点，刘老汉勉强够生活，用他的话说，天天都有酒喝。70岁以后，他就拄着拐杖在村里头到处晃悠，遇到谁请他喝酒他当然不会拒绝，喝完酒就开始讲他年轻时经历过的故事。

幸好，他身体还好，年轻人们每次出远门后回来都能在村里看到他的身影。只是一年一年的，他的背越来越弯了，走路越来越慢了，眼神越来越差了，耳朵越来越背了。到后来，年轻人们都要走到他面前，大声告诉他，我是谁谁谁。于是，他会一把握着你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并一遍一遍叮嘱你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要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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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汉走了，村里人都不习惯了，因为村子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出门在外的年轻人有点伤感，因为回到家，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不厌其烦关心你的声音。说起刘老汉，村里人都皱着眉头说，不划算啊不划算。

可也有人说，这是好事，他终于解脱了，他终于不用那么孤独了。说这话的人还会补一句，为什么坏人还活得那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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