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贪恋,琐碎却让人心安的感觉呢?跟武宿重逢后的这一个多月,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问题。
从前大学时,她有着所有中文系女孩子浪漫的瞎想,认为她将来的爱人,必定要慎重选择,一次就是一生。而且这份恋爱必然要是风花雪月,必然要是轰轰烈烈,必然要是惊天动地,必然要是俊朗才子配佳人……
所以那时的她从确认武宿是她的初恋时,就开始按照以上的几个“必然要是”去规范,可是她忘记了人心思变,更何况彼时年少心性从无定论,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蛛丝马迹,就会让两个人永隔参商。年少时我说喜欢你很容易,但也太容易因为不再喜欢而分开。而重新喜欢上一个人,也实在太容易。毕竟——代价实在太轻。
一个月后,她便和舒中川牵了手。用当时她的恋爱观来看,舒中川简直满足了她一切的要求。他高大帅气,额前头发自然卷儿,在蜜色阳光下还有几分成色金黄。他才气外露,学院院报主编,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聊人生聊理想的共同语言多到让高崎的少女心直冒泡,每年一封的生日古文辞赋更让他在高崎心中不断加分。他遇到她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甚至他说,“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也太符合她对专一伴侣的苛刻理想。哪里像武宿呢,喜欢她时却还要和别的女生暧昧?武宿有身高也有颜值,甚至两人不相上下,但从没尝试过爱情的高崎姑娘啊,单是舒中川的一点“专情”便瞬间将武宿比了下去。
”
我只想做独一无二的那一瓢,才不要做你的三千分之一。”
决定和舒中川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她在日记本里这样写。
只是现实中的打脸来得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和舒中川因为别的女生,而吵架闹到分手。那个女孩子叫姓刘,单名一个染字,是舒中川的老乡,比她还要低一级。本着男朋友的老乡也是自己的老乡这个现在看来颇有些中二的刷存在感的观念,她主动和那个女生加了qq好友。女生的网名总是不定时地换,“苹果不甜”和“可爱的小蚂蚁”是高崎记得最熟悉的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他们俩关系不一般的呢?大概要从舍友偶然发现他与“小蚂蚁”单独压马路的时候吧。从和武宿分开之后开始,高崎的爱情原则变得不再神经质,努力说服自己,要信任对方超过她自己。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
高崎姑娘啊,你长点心吧,你看看这是什么?”
室友递过来一张手机照片,是舒中川和“小蚂蚁”趁着她去上形体社团的空档,在压马路事件过去后的第三个晚上,他俩在校区后市场一家羊肉砂锅店亲密吃饭。
“
小蚂蚁”的手恰到好处地伸进了舒中川的衣兜。
“
我又没做什么!是她先喜欢的我!”
“
可是你忘了吗,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啊!”
“
可是你也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啊!”
舒中川举着高崎手机里她依然和武宿是腾讯好友的“铁证”,言之凿凿。
“
我和他,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
那谁知道呢?”
高崎一个人气得直哭,她做事一向是光明磊落,只在这一件事上亏了心。
“
我们分手以后,依然是好朋友”,武宿说。但他们也仅限于分手后躺在好友列表里的僵尸好友,真做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武宿却因为自己被偷拍抓了现行,而恼羞成怒:
“
你说你和他是纯友谊,那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和小染就是纯友谊?”
而对于“手插入裤兜”,武宿嘴唇一开一合,给出的理由是“她当时手冷”。呵呵。去他妈的手冷。她久久地盯着万年不变的武宿腾讯头像,鬼使神差地发了一句:“你在干嘛?”
哭晕了的高崎,便在端午节假期的漫长午后,因为长期的睡眠不足,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
你是不是不开心?舒中川欺负你了?”
高崎承认,睁眼见到这句话,她的心莫名漏了一拍。说不清是对武宿唐突合拍的惊喜,还是对舒中川报复的窃喜。反正,她已经两周没有再理舒中川了。
所有关于武宿的细节铺天盖地而来,她竟然有点想念他。他妈的,这真是一个报复性极强的想法。
“
武宿,你还和那个女生在一起吗?”
“
武宿,你还喜欢我吗?”
言下之意,我想你了,如果你是一个人,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过了很久很久,书桌上的沙漏滴落了一遍又一遍,她收到了一句话:
“
你今天回l市吧?几点的火车?我去接你。”
高崎确实有在社交软件上分享自己假日行程的习惯。她一个人去了敦煌。
可在火车出站口,她却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武宿,一个是舒中川。
“
你怎么来了?小蚂蚁呢?”
她当然知道武宿是为谁而来,这句话是对舒中川说的。舒中川瞥了一眼武宿,上来拉高崎,“我们单独聊聊。”
高崎本能地抗拒,武宿见她不愿意,也上来拉她的另一只胳膊。舒中川过于用力,高崎脸一抽搐,武宿便本能地一松手,“你他妈的弄疼她了你知道吗?”
高崎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挣脱了舒中川,走到武宿跟前,“给我五分钟,有些话要和他说清楚。”
武宿一怔,半晌,“好。”
那一刻,高崎承认,自己心中的天平,确实偏向了武宿。只是后来——
“
我想不明白,当时你明知道他和别的女生搞暧昧,为什么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重逢后的武宿,这样问。为什么?
“
因为你从高中时就开始喜欢别的姑娘,而他当时只是那个女生喜欢他啊。”
而且舒中川,再三跟她保证,回去后就立刻和“小蚂蚁”割袍断义。这一点,深得她的心。
“
抱歉,我想我还是选择和舒中川在一起。”
说到底,还是因为当时的舒中川能给她,武宿给不了的安全感吧。
高崎是顺毛驴,舒中川的甜言蜜语很快就把她再次收入麾下。只是当年少不更事,她不知道的是,舒中川很有可能和“小蚂蚁”转移到了她不知道的战场,她更不知道的是,现在回想起来,“小蚂蚁”只是舒中川用古典生日情书“泡”来的众多女生之一。细思恐极。包括三年后的这个所谓的“静静”,也在微博上po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照片:
“
愿静静:一生顺遂 万事胜意”
字体俊逸之极,高崎看在眼中却也刺眼之极。
“
静静”自己说:“爱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终于人品”。呵呵,脚踏n只船的人,谈何人品。纵然颜值和才华都无可挑剔,那又如何?去他妈的,静静。呵呵哒。
东窗事发后那一秒,她不可避免地想到武宿。她还想像遭遇“小蚂蚁”时的那样,去找武宿这个“树洞”说啊说,像《何以笙箫默》里重逢的何以夫妇说个通宵。她在好友列表上的“亚瑟小子”头像前犹豫来又犹豫去,终于没有勇气再点开。三年前,她说“抱歉,我还是想跟舒中川在一起”时,便已经——
再也没有了脸面。
“
说实话,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真的恨过你。”
“
你突然删掉了你相册里所有关于舒中川的一切,我就知道你们出事了。”
这么说,他一直都在关注。
“
我恨你,因为我没法忘记你,小崎丫头。”
所以他从来不过端午节,所以他从那以后再也不吃粽子。
”
只是因为,只要想到端午,就会想起你。”
但第四次去太原,也只有最近的端午假期。她亲口对他说了这些年一次又一次,迟到的抱歉。抱歉,当年你给了我机会让我再次走到你身边,我却视而不见;抱歉,当年没有看清你藏起来的少年意气和真心。经历失恋痛苦的她,变得异常低调,但当第四次见到武宿的那一刻,她却特别想大声地昭告天下。于是,她发了一条微博。配图是熟睡中的,武宿的脸。她悄悄地给他涂了口红。用小少女式的口吻道:”这次,换我来主动爱你。“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就这样稳稳地幸福着吧。
一个电话却打破了端午小长假的宁静与和谐。是舒中川打来的。他来讨要这几年里,他每逢节假日和每个纪念日,给高崎的恋爱开支。包括买过的一双圣诞袜的十块钱,都赫然在列。《前任三》中的桥段在高崎的真实生活里上演。这狗血的戏码,高崎真他妈想骂一句”草泥马”。也真是后悔,她竟然还会对他有一丝仁慈,把他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人生如戏,有的人却总是善于表演。她怎么可能会想到,舒中川还会一针一线锱铢必较到如此地步?善良,再一次让高崎的心,踩在刀刃上,步步生血。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阁楼,关上了门,在微信上跟舒中川一笔账一笔账地清算。高崎已经忘了这些年她送了价值多少的礼物给远在另一座城市的舒中川。因为她买礼物从来都是兴致所至,给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想到将来有一天,从前深爱的那个人,会找自己“秋后算账”?而舒中川呢,小到一瓶宋仲基代言的韩国牙膏80块钱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再想起从前情到浓时,他说:“高崎,虽然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但是我一定会给你我现在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
呵呵,这就是“最好”的账单。
“
渣男。”高崎一个字都不愿意跟他多说,把他说的那个数字的钱转账了过去。
“
拿去给你儿子买奶粉吧。”
“
这么快就又和他在一起了,你不也是一样?从前没少玩儿‘地下情’吧?”
“
他妈的,滚!”
高崎不会骂人,性子着急的她,说来说去,也只有这句话。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和他说上,哪怕一句话。
阁楼里斜斜地打进来的阳光却显得屋里更加阴暗。她筋疲力尽地站起来,却不曾想一个趔趄,蹲得太久,有些眩晕,却正好跌进武宿的怀里。软软塌塌的抽了一鼻子,回过头却是一个灿烂的笑:“你起来啦?”
“
你不会离开我吧?小崎丫头。”
“
说什么呢,当然不会啦。”
一个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拥抱。武宿再也没有问,但是高崎知道,他什么都懂。
“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
梦见什么啦?”
“
梦见……你又像从前一样,离开我啦……”
“
傻瓜。”
她踮脚吻了吻他。脚下一软,她再一次跌落在他胸前。只是那吻却没有间断,武宿深深地埋下头,像迷路的小孩那样,张扬肆意地寻着她温热的唇,一点又一点,霸道又小心。最后,高崎唇上一阵痛感袭来,她眼窝一热,心里的委屈,再也没有收住。这个颇有力道的吻,是武宿对她无声的惩罚吧。
“
以后,我们每年都一起过端午节,好吗?武宿哥哥?”
回应她的,是更猛烈的,如得逞的小孩,报复式的痛吻。夹杂着血丝的腥甜。她眼泪如断线雨珠——原来我们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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