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将军出征的时候璎珞没有去送行。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举目望去是蜿蜒的山脉，葱绿的树荫被将军要走的那条路分割成两半。

出门的时候璎珞听见下人在窃窃私语。

“夫人到底是有些薄情寡义，将军待她那么好，这次出征凶多吉少夫人连送他一程都没有。”

“夫人一直对将军若即若离，将军却从未对她有过半分愠色。那么高高在上性子刚强冷冽的将军也只有夫人能让他瞬间褪色。”下人惋惜的语气璎珞听在心里。

“将军很希望夫人去送他吧，将军跨上马还频频回头似在寻夫人呢，将军真是可怜。”

璎珞仍旧那副淡淡的模样，不知怎的，下人们说着将军可怜，那一瞬璎珞却好像在下人们的眼里看到对自己的怜悯。

昨日璎珞作画将军一直在身旁陪着，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一直静静坐着看了自己一整天。

“将军明天要出征了？”

 “是哪，要跑到边塞去，那里的敌犯凶猛残暴我不得不去。”

璎珞遇见将军也是在边塞地区，将军从马上跳下，凝望着她，像极了一个王者，“跟我走，我能许你一世安定不再流离。”

身后是残败的村落，昔日安宁的桃源乡支离破碎，鲜血满地，几百人只剩她一人独留于世。她上了将军的马，到了繁华的街区，进了这将军府，成为了将军夫人。

“璎珞？”突闻将军忧心的呼唤。

画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墨迹，璎珞皱眉恼自己不该又走神回想过去。

“将军不累吗？今日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了，明日出征将军须得好好休息才行。”

将军笑笑，示意璎珞过去。他把她拦在怀里，他胸膛的温暖传递到璎珞的背部，让人很安心。

“我怎么都不会累，当璎珞在我身边。”将军说。

 璎珞是准备去送行的，作为他的夫人，她也应该去的。但其实是将军不让她去。将军没有告诉璎珞，他对这次的出征没有完全的把握，如果是最后的相见，留给璎珞的不要是令人伤心的背影。

打城楼回府的路上，一人拦住了璎珞。璎珞知道这个人，他原是将军的手下，立了功升了官如今颇有些洋气。

“许久未见嫂夫人，嫂夫人过得可还好？”

“承蒙关心，一切安好。”

那人咂咂嘴，若有所思，又道，“不得不说当年将军带夫人走的时候，真是让人吃惊。将军是个高傲的人，不曾为了谁温柔过，事事不如意便要铲除，当时我们看见夫人上了将军的马以为夫人……”

那人突然不说了，摇摇头，“不过现在嫂夫人过得很好，那些也都是无意义的话了。”

虽是这么说着，那人眼睛里流露出的怜悯却让璎珞在意起来。

“以为什么？”璎珞问道。

“嫂夫人真想听？”

“但说无妨。”

“将军看中的东西没有他得不到的，若是有什么妨碍他的，将军的刀可是会毫不犹豫把它斩得干干净净。嫂夫人在遇到将军之前不是已经心有所属，我们可真是怕将军做出格的事。”

“将军待我很好，那些往事亡人都过去了。”

“不是我挑拨嫂夫人和将军的感情，其实当时我们并没有发现他的尸首。真是一点儿影子都没有。”那人像在说出天大的秘密一般，掩着嘴悄悄道。

“他！你说的这话可是真的？”

璎珞上前一步就要逼近那人的脸，那人慌忙退后，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啊！嫂夫人莫在意今日的话，今时将军与嫂夫人既已琴瑟和鸣，那些往事确实不该再提。”

璎珞揪着那人的袖子，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们当真没有见过他的尸首？”

那人不说话，扯开自己的袖子逃走了，恍惚间璎珞看见那人扭过头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人的话恍如晴天霹雳击中璎珞的心，各种想法层层叠叠乱成一团。若是没有发现他的尸首，他是不是还活着？可是既然活着他为何不来寻自己？是不是自己跟着将军走了，他找不到我。可是，将军派人找过他，告诉她他已经死了，将军把他和村落里的人葬在了一起。她还在他的坟前坐了几天几夜。将军怎么会骗她呢？

今日遇见那人当时是将军的左右，早已脱离了将军队伍，没有理由对自己说谎。若真是如此的话。

“将军看中的东西没有他得不到的，若是有什么妨碍他的，将军的刀可是会毫不犹豫把它斩得干干净净。”

璎珞恍然明白了什么，身子猛地向后仰碰着了花瓶，花瓶哐当一声化作碎片。“斩得干干净净。”璎珞嘴里不停的呢喃。

“璎珞，你能不能体会我对你的情谊，我只愿你余生安定快乐。”对自己说出这种话的将军怎么会那样做！璎珞闭眼想要逃避脑子里不该出现的想法。

“夫人您怎么了？”下人进来慌张问道。

“我问你，将军可是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下人惶恐畏缩，疑惑得不敢说话。

“你说话啊！将军可是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是不是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不尽手段！”

下人惊得跪倒在地，“夫人莫要生气，将军权高位重又有智慧谋略，他想要的东西当然是唾手可得，轻轻易易。”

“智慧谋略？”璎珞一声轻笑，心里沉重不知去向。

那日后璎珞再没有作画，每日枯坐，双眼空洞，身体日渐消瘦。

“夫人到底还是对将军有情在的，不然也不会思念过度到如此境地。”

“也许是呢，夫人思念将军到这样憔悴，将军知道会很高兴吧，不过也会心疼坏了吧。”

璎珞又听见下人们这么窃窃私语。

数月后，将军归来。璎珞梳洗了许久，镜子里一张红嘴唇，俏艳艳的模样。

“你终于回来了。”她笑盈盈望着将军。

“璎珞，我真喜欢你笑得这样欢喜的模样。”将军抚摸她的脸，温柔又不舍。“可我知道，有人会让你笑得比这更美丽……”

“你当然知道。”

明晃晃的匕首刺进将军的心脏，将军的手从璎珞的脸上滑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唯一用心对待的人。

“璎珞！”

璎珞抬头，熟悉的人就站在不远处。曾与自己生死相别的人，曾无数个日夜思念默默流泪的人，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唤着自己的名字。

“所以我终于……为你……寻到了他。”

高傲的将军伏在璎珞的肩头，一如既往温柔道。那么温柔，第一次，璎珞真真切切明白了将军对她的温柔。而将军心口血的温热，一点点传递给璎珞，一点点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