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万般皆是缘，缘聚缘散，缘如水。——尚念逸

“师尊，缘是什么？”

正是豆蔻年少的弟子扬着青春恣肆的气息，便是这般不解的言语里也有那么几分灵动和活泼。

被弟子问话的尚念逸忽然想起来很多年以前，她也曾这般问她的师傅。

那时候，尚念逸的师傅不曾给她回答，不过师傅却指了指山下，师傅说下山去吧。

“师尊？”

弟子看着尚念逸有些微微出神，压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便这么打断了尚念逸的出神，

“墨墨，你下山去吧。你的答案就在这江湖之中。”

尚念逸抚了抚弟子的前额，嘴角微微扬起。

弟子得了师尊的吩咐，第二日便拜别尚念逸下山去了。

看着弟子走过遥遥山道，最后消失不见，尚念逸想起了十五岁的时候，她也曾一人一剑便这般走过这长长的山道，那时候，她还是个年少不知的轻狂人，一心想要知道什么是缘。尚念逸的心神就这般随着那离去的弟子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那一年的春天，她来到了金陵，这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有好多花，有好多人，总之有好多好多让她眼前一亮的东西。

师尊没有告诉她，究竟要到哪里去，她听闻沿着金陵淮河而下，有一座鸣玉山庄，今年的武林大会便会在那里举办。

尚念逸自幼生长在暖玉山上，从不曾下山涉足江湖，武林盛会自然一下子就吸引了她全身心的注意力。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鸣玉山庄的大门也终于对武林人士开放了，是啊，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

尚念逸看着那些江湖人士有的递上了名帖进入了山庄，有的却被拒之门外，她便放弃了走正门进去的念头。

尚念逸遥遥一个跃身，便落在了离擂台不近不远处的一颗桃树上。

“真傻。”

她看着那些被拦在外面不停向别人打听里面消息的人，摇了摇头说着，想知道自己进来看不就好了么？

尚念逸自小远离江湖，自然不知道这鸣玉山庄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来的，当然她可不是那些阿猫阿狗，她也不知道如若她报了暖玉居的名号出去，怕是一众武林人士都要对她敬上几分。

“你是什么人？”

尚念逸的眼神此刻正落在那一对在场上胶着的选手身上，这一声问话她自然没有听见，即便是她听见了她必然也是不会理会的。

那人见尚念逸不理会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他鸣玉山庄的少主——李铭轩，什么时候被人这般忽视过了。李铭轩一记轻功便跃上了尚念逸所在的枝头，这样还不理他？李铭轩很是无奈，他顺着尚念逸的目光看了过去，原来是青林派和逍遥庄的对战，也难怪了她看得如此出神。

青林派承自于战国时期的儒侠一派，庄重沉稳，一招一式间可见其礼数规整。而逍遥庄则是师承老庄，深得道家之精髓，每每出招皆是随性而为，看是毫无章法，却偏偏在青林派的手下也不输分毫。

“你觉得他们谁会胜？”

李铭轩看尚念逸看得入神，在台上弟子过招的时候，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便不自觉出声问道。

“若是论这两种剑法，我更喜欢这白衣人的剑招，只可惜他剑法练得不好，总在算计着对手下一刻会出什么剑招，我看他就要输了。着实有些埋汰了这套顺心意的好剑法啊。”

尚念逸指了指逍遥庄的弟子说。

“逍遥庄的剑法有什么好的，杂乱无章，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路子。我觉得还是青林派更胜一筹，你这般说来，也不过是看那逍遥庄的剑法好看吧。果然是女孩子家家……”

“你说的也对，逍遥庄的剑法就是很好看，我很喜欢。这场比试也的确是你说的那青林派比较厉害。可是，撇开两个弟子的修为不算，你看这青林派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倒是让人觉得不那么自在。可这逍遥庄就不一样了，光看剑招会觉得他很是做派，不走实处，可是如果那个弟子把第五剑改成二十剑，之后再接上第七剑，虽然他一样在修为上很吃亏，但是却可以将青林派逼到胸前的剑招顺势推出去，如此一来后面就不会被青林派占了主导去了不是么？这青林派的剑招一套剑法就只是一套剑法，而逍遥庄这套剑法看似只有一套剑法，却可以随意拆拼，难道不是这逍遥庄的剑法更厉害么？”

尚念逸说话间便用手在空气中画下了刚才两个弟子对试的剑招，看着她的这般拆解，李铭轩忽然发现原来他一直以为只有花架子的逍遥剑法竟是这么厉害。

李铭轩看了一眼还在看这场间比试的尚念逸，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叹，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还要比自己小上几岁，可是竟是对剑道有如此研究。

“姑娘师承何派？”

“啊？我只有一个师傅，住在山上。”

尚念逸挠了挠头，看着这些个门派都是一样的衣服，一群人出现，她这般被问起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了，她没有什么门派，没有什么一众的师兄妹，她有的只是师傅，和暖玉山上那一减小屋。似乎怎么看起来，她也只是一个山里来的野丫头。

李铭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尚念逸，没有师门？看着尚念逸有些羞赧的样子，倒是不像是在故意藏拙。

其实尚念逸不知道，她的师们暖玉山，本就是一代一个传人的沿袭，暖玉山一门一向修的也是个随心，她的师傅，当年的扶摇仙，不知曾惊艳了多少人，只是在嫁人之后便甚少出现在江湖，后来她的夫君不幸早亡，扶摇仙便一直隐居在暖玉山上，这些年江湖中倒是忘记了还有一个暖玉山。

那年武林大会，鸣玉山庄的少主一直不曾落场，这的确是让人惊奇的一件事，只是那些人都不知道，李铭轩每日与尚念逸相约在桃树上一同看着比试，一同讨论剑法。

尚念逸很喜欢李铭轩给她带的糕点，也很喜欢这个虽然总是有些狭隘，但是却很乐意听她的见解的少年。

李铭轩也很喜欢尚念逸，他喜欢她身上纯粹的气息，喜欢她满腹的才学，他甚至有些仰慕这个少女。

然而，很快的武林大会就要结束了，尚念逸也要走了。

“尚姑娘，你要走了么？”

“嗯。我本就只是来看看武林大会的。”

李铭轩有些不舍得尚念逸离开，他甚至在想，如果他能和她一起闯荡江湖该多好，可是他是鸣玉山庄的少主，武林大会结束了，一年一期的玲珑榜，青云榜都要更新了，他自然是走不开。

尚念逸策马而去，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她弄丢了。可是，她想她要的答案还没找到，她应当去找，因为修一个随心，最重要的便是弄明白这一个缘字。

离开了鸣玉山庄，尚念逸辗转走过很多地方。她在金陵赏过夏季的荷花，她在天山看过晶莹的雪，她在大漠救过年幼的苍狼……可是不管她走到哪里，她总是觉得有什么和在山上的时候不一样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却偏偏说不出来。

尚念逸想不明白，于是一年后，她回到了暖玉山。

“你回来了？可是弄明白了？”师尊这么问她。

“师尊，我遇见了一个人，之后，好像不管到了哪里我都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丢掉了。”

尚念逸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不但没有想明白，反而更加不明白了。

“遇见这个人就是你的缘，缘会让你们相聚，缘也会让你们离散。既然想不明白就再去见一见他吧。”

师尊笑着看着尚念逸，她的言语温柔。

于是，时隔一年，尚念逸又来到了鸣玉山庄，只是这一次她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李铭轩的出现，她想，大概这便是师傅说的缘会让人离散把。

等了两天之后，尚念逸终于决定离去，可就在她准备翻下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而闯入她的二中。

“尚姑娘！真的是你么？”

尚念逸朝远处看去，果然是他，她从树上跳了下来，还没等她落在地上，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将她圈了起来。

“你干嘛？”

尚念逸似触了电一般从李铭轩的怀里跳了出来，惹得李铭轩一阵傻笑。

“刚才只想着万一姑娘摔了就不好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姑娘的武艺本就不凡，何须铭轩担心。”

李铭轩有些尴尬地看着尚念逸，自尚念逸离开之后他便一直想着要去找她，可是真的等到他忙完了大小事务准备去找她的时候，他才恍惚发现，他还不曾问过她是哪里的人，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年，他想着今年的武林大会也许她还会去，可是武林大会都结束了，他还是没等到她。他很失望，便想着到初见的地方缅怀一下，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她。

“我本来是要走了的，可是我才刚要走，你就出现了，李铭轩你说这是缘分么？”

尚念逸看着这个人，她好像忽然知道了自己落下的是什么了。

“自然是缘份。我找了你一年，偏偏在我都要放弃的时候，你回来了。你要走了，可我回来了。这么巧合的事情，也只能用缘来解释了。”

李铭轩忍不住抱了抱尚念逸，他一边说着一边也忍不住感慨，缘之一字真是神奇，让人聚，让人散。

“师尊。”

三月之后，尚念逸的弟子回来了。

“你找到答案了么？”

那弟子摇摇头，有些难过的样子。

“那你这一路有什么见闻么？”

那弟子想了一会，说了她在山下的经历，说着说着，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师尊，我想下山继续找那个答案。”

尚念逸笑了笑，同意了。于是那弟子又离开了。

尚念逸在心里想着，希望这孩子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缘。

那弟子离开以后，尚念逸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来到自己的屋子里，给已经故去的李铭轩祭上一炷香。

“铭轩，缘聚缘散，似流水匆匆，你说墨墨这个孩子会不会比我们好一些呢？诶，你说你怎么走的那么快呢？”

尚念逸微微叹气，明明说好要白头，可李铭轩却在她们成亲后不久就染上了重病，终于没过几年就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