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时,我有点落魄潦倒,在穿得光鲜亮丽的他面前,显得特别狼狈不堪。眼看他就要发现我了,这时有点情急,四下张望,希望有个隐蔽的地方可以藏身,哪怕有个路人能借我挡一挡也是好的。可是这里是兰海地下步行街,这条步行街是出了名的人烟稀少。因为上面的兰海路是贫民聚集区,这条步行街平日里醉汉、乞丐、流浪者遍布,步行街内破败不堪,从这里行走,总觉得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与苍凉。我和他在这里正式在一起,也是在这里正式分手。可是,如今我们又在这里相遇。
也许命运自有它的安排吧,我看着眼前的他,突然视线模糊。不该如此的,这样只会使我颜面尽失,选择藏匿更会将自己的局促不安展露无遗,反倒叫他笑话。不可以,绝对绝对不可以。我,唐婧,是个骄傲的女子,绝对不能让他发现我的不安情绪。
这时候,他突然看见了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如往日般阳光的微笑。 如此美好阳光的微笑,时间已过五年,可他的微笑我还一直记在心里。可是,我的少年,如今的你更加优秀、更加帅气了,而我的境况却不若从前,你若知晓我的潦倒不堪,你会不会同情我呢。我不愿你同情我,只希望在你心里,唐婧永远是高傲美好的。命运为我们安排这样戏谑的重逢,难免有点尴尬,我的心被这腊月里的寒风狠狠穿刺着,渐渐的,渐渐麻木了。
你好啊,高远,我的少年,我们又相遇了,在属于我们的老地方再见。
“唐婧,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啊!”他笑着跟我说。面容还是如从前一般俊朗,笑容还是如从前一般清澈,西装革履,不再是那个在篮球场奔跑流汗的阳光少年,但是好像西装革履更适合他,更加有男人应有的英气了。
我回过神来,回敬一个微笑,说:“是啊,高远,好久不见。”
“我离开这里五年,没想到这个小城变化这么大,很多地方都扩建了,住户也多了挺多的。连你也变了,小胖妞变成小瘦妞,成熟了。”
“是吗?还好吧,毕业了肯定是要瘦的,毕竟工作不比读书轻松。”说这句话时,我心中满满是遗憾和难言的惆怅。高远五年前要被伯父送去国外读研究生,他一心想跟我一起工作生活,于是拒绝了伯父的建议。知道这件事之后,我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告诉他,要去勇敢追求梦想,我不想成为他的羁绊。最终我们为这事吵了很多次架,其实也是有点小小的功利心的,毕竟男朋友在国外念书,听起来会很有面子。高远懂我,他知道我这点小心思。就是在这个步行街下,高远说如果出国念书,那就分手。我猜那个时候的他,应该是觉得我会挽留他的吧,没想到我欣然同意。于是,就这样,真的分手了。多年后,我自己也没办法理解那个时候的唐婧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把自己无法完成的梦想寄托在最爱的人身上吧。多么可笑的寄托。
“读书很辛苦的,哈哈,你忘了我们大学那会儿期末熬夜念书么,在美国念书比那苦上个十几倍,不念还不行。我去过咱们的高中了,路过M市的时候,还去了趟大学城,四处转了转,都挺怀念的。”高远说这话时,眼眸里闪烁着从前有过的光芒。
“恩,我好久没去高中、大学看了,离得近,就懒得去了。倒是这步行街,一走又是走了五年呢,我对这里更有感情些。”其实,我和高远高中时就偷偷在一起了,那时我们的家都在兰海路上,高远是单亲家庭,跟着妈妈过日子,家里境况很差。我的父母在兰海上开了家商店,比起高远,稍稍好那么一点。我们相约去M市念大学,就这样,一口气谈了七年恋爱。朋友们都很羡慕我和高远,觉得学生时代可以拥有这样美好的爱情实在太美好了。后来我跟高远分手了, 大家就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起过高远,也许是怕我念及旧情,怕我伤心感慨。
“是啊,我也怀念这里,非常想念,我一回来就来这里走了走,兰海路上你家的那家小商店不在了,我还以为你也搬家了,就没去找你。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
“没,我爸妈不开商店了,他们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被哥哥接到市里去了,帮着哥哥嫂嫂照顾孩子,有个住处。”说到这儿,心里有点酸楚。父母近年来年龄大了,身子骨都不好了,我的工资水平只能勉强补贴家用,于是只能让哥哥嫂嫂多多照顾。可是哥哥嫂嫂家里也是很拮据,嫂嫂常常抱怨,看到爸妈总是一脸嫌弃,对我更是冷言相讥。高远母亲改嫁之后,他富裕的伯父就接他离开安海街了。这就像是灰姑娘一夜之间变成公主的童话,发生在我爱的人身上,也让我措手不及。
“我也挺想念伯父伯母的,挺想念的。”你想说的,会不会是“挺想念我唐婧“呢,我的少年。虽然你一如从前,可是兰海街已经变了,我也变了啊。
“好的,回头我会跟他们说的,就说小远来过。”
“嗯好,那代我跟伯父伯母问好,我可能来不及去M市亲自看他们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就要走了。”
“没事,以后常来玩呗。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明天一路顺风啊。”听到高远要离开的消息,心中一阵疼痛。没办法继续若无其事地聊下去,只有逃离这令我心痛的步行街,也许才能让我免于疼痛吧。你看,我又想逃跑了,可是这次你还是不会抓住我的手的,对么,我的少年。我们已经错过太久了,再也无力挽回。
“好,那行吧,你先忙。再见了,老朋友。”高远面露不舍,上前拥抱了一下我。然后问我要了手机号码,说是不能断了联系。
我在恍惚中跟高远说了再见,给了他手机号码,然后咧咧跄跄走出步行街。忘记了他刚才是怎么拥抱我的,也忘记了最后是用什么方式说的再见。我只觉得这穿心的疼痛感一如从前,甚至比五年前更加叫人无力。命运总能想方设法叫你们分开,命运也总能想方设法让你们重逢。可是,重逢并不意味着就是永远,总归还是要离别。若能与你此生再不相见那该有多好,把彼此放在心里,仅仅惦念,会不会更轻松些。
回家之后便收到了来自高远的短信。“其实,我还是很想念你。”
我明白高远对我的感情,我的少年一开口说话,我就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因为他是我的少年啊。五年前,我因为自己的虚荣心和自尊心把他推离到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此自私,纵然我后来后悔过无数次,但时光不能倒流。如今,命运好像是有意安排我们相逢,我的少年还未忘记我,也许我们该有一个新的开始,或许我们还能如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更加美好、更加幸福。
可是,都太晚了。
半年前的一次相亲上,我遇见了一个比我大八岁的男人,他谈吐优雅,不嫌弃我的出身,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家公司的业务经理,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于是,我们火速相恋,火速决定结婚。我的父母非常喜欢他,我的嫂嫂见过他之后开始百般讨好我,她也觉得我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许他只是为了找个贤内助料理家事,而我也只是想找个依靠,想要有个家。我们各自怀揣着自己的目的,决定结婚了。
“三个月后,我就嫁人了。祝你幸福,也祝我幸福。”我啜泣着发出了这条短信。
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最终都可以有个完满的大结局,正如我和高远。在最适合在一起的时候选择了分离,再重逢时也改变不了已经既定的现实。纵然有一颗深爱彼此的心,也终不得善终,毕竟不能单单依靠“爱”活着。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兰海步行街,因为我也要离开兰海路了,就要嫁人了。
那也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相遇,在熟悉的兰海步行街,两颗彼此牵挂的心再次相遇。
于是,故事到这儿就再也没有然后了,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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