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责任感动另一种责任

文| 紫芋湾

01

夜色渐浓，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早已停歇，透过窗子望去，除了近处的几盏橘黄色的街灯，远处总是无边无际的漆黑，寂静在锅顶般的苍穹上像无数细软的金粉似的，洒在了这个城市的上空。

这时，人们大都已经睡去。关于她的故事，却久久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有很强烈的愿望，想要为此写下点什么。

她是一位小学教师，每天的时间被课程表上的一节节课安排得妥妥当当，即使有不上课的空档也被割分得零零碎碎。

每当学生们放学，人去楼空之时，她戏谑称自己就像被吸精大法吸去了精力一样，全然一副露完气而软瘪瘪的皮囊。

02

周五是每期必须参加的家访活动。

那天，她跟男友（现在的老公）约定去结婚登记。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她的目光投射在无尽弥漫的暮色里，内心发出无限的感慨。

那天家访，计划去两家，长话短说，提早赶去登记。已经下午4:30，正好来得及，男友也已打电话来说快到民政局了，意思是喊她快点回，五点下班。

她本来可以骑着电动车早点回，只因班上有位小朋友最近学习状态不佳，那位家长特别热情，一下午打了两通电话邀请她来家家访。她担心孩子的学习，又不好意思说今天自己要去登记结婚，结果多聊了几句，眼看就要五点了，匆匆忙忙骑着电驴往民政局的方向赶，马力开到最大。

途中，她又接到男友电话，他耐心地对她说，跟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讲了她的情况，工作人员愿意宽限时间稍微等等，不能迟到太久，毕竟别人要下班回家。

正碰上下班高峰期，老街堵得水泄不通，一个小电驴，插翅也难飞，内心火烧一般热烈，外表只能木讷似的慢慢移动位置。

终于，过了拥挤路段，她全速赶到民政局。走到登记窗口时，登记处留下一片黑影，笼罩在空空的座椅上。

男友也不知去向。

03

她心灰意冷地在登记前台的铁座椅上坐了下来，头低垂着。有一个中年男子向她走来：“都下班了，你要办什么事？”

她抬头的瞬间，两颗硕大的泪珠从脸颊上一滚而过，掉进脖子里。她说话的声音几近哽咽……

“慢慢说，也许还来得及。”中年男子安慰道。

她镇定了一下，仿佛心中压着千斤重的什么东西，强忍着说：“我是来登记的，登记的人下班了，男朋友也不见了。”她红着眼把话说完整。

中年男子说：“刚刚登记的工作人员等了你很久，我马上打电话，可能没走远。你马上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叫他过来。”

她像一只溺水的蚂蚁，瞬间找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神中透出一道希望的光芒。她立马拿出手机带着期待的心情给男朋友打电话，嘟……嘟……嘟……的声音一直持续，男朋友不接。

登记处工作人员的电话通了，那人要求她接电话：“我通常五点准时下班，现在都快六点了，我等了你们那么久，现在才来，我已经上车了，现在这个点了还登什么记！”厉声疾语，她急得直哭，一个劲地解释、说对不起，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挂机了。

心碎了一地，她真后悔，不该家访那么多家，来日方长，可以慢慢反映孩子的情况，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做……她哽咽着在心里责骂着自己。

手心里攥紧的手机，里面有人说话了，是男朋友：“你在哪里？”

“我在民政局。”她脆弱地回答。

“还在那里干什么，别人都下班了！”男朋友怒吼道“我从下午三点开始准备，请假、带好各种证件，兴匆匆在民政局等你，昨天就打招呼说明天下午早点下班早点下班，你个好好好，我感觉你心里压根就不想跟我结婚，既然这样，你就别像耍小孩儿一样耍我嘛！好啊，现在你开心了！”还没等她开口，电话已经挂了。

此时此刻，她再也堵不住自己的胸口，一股火辣辣的洪流从心门深处奔涌而出，淹没了所有。

04

她学校远，平时工作量大，即使请了假，扣钱是小事，还得自己调课，并且班主任根本找不到同事代理，整个班缺她不可。所以在民政局工作时间也就是她工作的时间，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在自己喜欢的日子里悠闲地和男朋友来登记。

她没有走开，没有哪一处能比在结婚登记处嚎啕大哭更合适的了。正在此时，楼梯口走出一位念念叨叨的中年妇女，她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结婚难道是儿戏，结婚多大的好事啊，本该高高兴兴来领证，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像什么话！”

她停止痛哭，站了起来，眼睛围着说话的那位转到结婚登记处。她带着哭腔，说：“你不是走了吗？”

“要不是今天上午也遇到一对像你们这样的，男的等了很久，女的来了时，男的又不想登记了，女的哭着离开了……我不想你们又那样，留下遗憾，一段好姻缘就这样断送了。今天遇到你们这两对，我也是醉哒了（无奈，自认倒霉）！”

“谢谢！”她真诚地说。

“赶快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叫他来！我开电脑也要一会儿，得重启系统。”登记的工作人员正俯身开电脑主机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单位的班车司机，她要司机先走，说自己一时上不了车，做完事自己转车回家。

她听出登记工作人员家比较远，顿时内心充满愧意。她又打了通电话，男友还是不接，发了短信，她等待着……

不几分钟，男友到了。他们不再争吵，认认真真地办完手续。他们离开的前一秒，登记员说：“祝白头偕老！”

她和男友齐声回答：“谢谢！”她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转。

05

走下楼，开小电动的时候才记起，家访时，有一位家长送了两斤新鲜板栗，她不假思索地把板栗送给了结婚登记员。她说那是家长的心意，希望那看似微贱的两斤新鲜板栗，能在结婚登记员蒸熟打开锅的一刹那，带来些许感动和安慰。

生活中，有时一方面用力过度，就会造成其他方面失衡。故事中的她，在痛苦地失衡时被结婚登记员用什么东西化解了呢？我想，那种东西是忠于职业的热心和责任，是一种责任感动着另一种责任。

漆黑的夜色中，整齐的街道旁亮着一盏盏路灯，偶尔走过的人影被拉长，继而又被拉短，最后消失在橘黄的灯光里。一阵清风徐徐吹来，微微凉意，白天酷热了一整天，夜晚大家睡着了，风才来。风来是需要被欣赏的，要不然就一路裹挟着凄凉。路旁的香樟叶没有任何嫌弃，它们像正在跳舞的小仙子一样伴着节奏倾倒一侧，柔软地展示着自己毫不费力的腰身，用自己的方式理解着风的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