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宝”赌宝
清朝乾隆年间,在豫南古黄府芒山脚下,有座佛光寺,这里一年一度的庙会十分热闹,而最吸引人的还要数佛光寺东墙根下的斗鸡台。
这年三月初八,天刚放亮,三尺高的斗鸡台上,斗鸡已经在捉对厮杀。到了正午,台上变得空落落的,可看客们不但没散,反倒越聚越多。原来,大家正在翘首企盼压轴好戏开场呢!
说到这场压轴好戏的主角,是两个“宝”,一个叫刘有宝,一个叫毕德宝。他们是一对豪赌的主儿,近几年,两人已斗红了眼。
先说刘有宝,他是家有“三宝”的刘公子。所谓“三宝”,即:一、刘家拥有一座生意兴隆的酒楼“仙客居”;二、刘家门上挂着“千顷牌”,以示城外有良田千顷;三、刘家祖传有一套能保子孙代代富贵的黄马褂。
富贵里生富贵里长的刘有宝,为人倒是豪爽仁义,可他整日飞鹰走狗,尤其嗜好赌博。老管家刘老忠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刘有宝不但不听规劝,还嫌他絮叨,把他给辞了,另外聘了个与自己脾性相投的黄之光当管家。黄之光是抱着两只斗鸡进刘府的。在他的建议下,刘有宝派人西去开封、东到海州,买来了几十只各色名样的斗鸡,还聘了个鸡倌王小三,整日抱着斗鸡寻人斗而且一连两年称霸斗鸡台。斗鸡台主祝大牙,还做了块上书“斗鸡王”的金匾送给他。
再说毕德宝,不知他是何方人士,人们只记得现任知府汤怀高上任那年,他在府衙对面开了一家专卖金银珠宝的金凤宝楼,粗略一估,都说刘家三宝也顶不上这一座金凤宝楼,真乃“一宝”压“三宝”!这个毕德宝不仅夺去了刘家古黄府首富的金交椅,而且偏偏也是个“斗鸡迷”,家中养着一窝子斗鸡。他听说刘有宝成了“斗鸡王”,很不服气,于是便向刘有宝下了挑战书:斗鸡。
这两人斗鸡,所下的赌注让人瞠目结舌。前年,毕德宝掏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押在台面上,刘有宝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便将仙客居的契据押了上去。三盘战罢,刘有宝那只屡战屡胜的“疙瘩冠”竞被毕德宝的小斗鸡斗得落荒而逃!刘有宝输掉了仙客居。去年,刘有宝精心驯养的“小黑嘴”又吃了败仗,输掉了千顷牌!今年,刘有宝一咬牙,押上最后一宝黄马褂,誓与毕德宝一决雌雄!
随着一声铜锣响,刘、毕双方开始“斗鸡”。
刘有宝这次的斗鸡名叫“铁公鸡”,看着不同凡响,只见它深眼窝、豆绿眼,浑身铁灰色,一望便知不是中原斗鸡品种。原来,是刘有宝不惜重金,派人千里迢迢去蕃王府里挑选来的。
再看毕德宝抱出的斗鸡,羽毛呈枣红色,屁股后拖着翠绿色的大镰尾,就像官老爷纬帽后的花翎带,这鸡的名字也官气十足,叫做“一品红”!刘有宝一眼便看出,这只一品红是个中看不中斗的花架子,他同一旁的黄之光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撒手放开了铁公鸡。
铁公鸡一上场,果然斗性十足,嘴啄、翅扫、爪蹬,杀得一品红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战至中盘,一品红被铁公鸡啄得头上鲜血淋漓,绕着台子直打转,成了逃鸡。
中盘后稍作休息,鸡伙计抱起双方的斗鸡“使水”,即用嘴噙冷水往鸡身上喷洒,使之降温,稍稍恢复体力。此时,刘有宝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说:逃鸡架不住三圈撵,到了残盘,铁公鸡定能乘胜追击,为自己赢回千顷牌!他不无得意地扫了一眼对面的毕德宝,却惊奇地发现毕德宝居然悠闲地轻摇折扇,比自己还要笃定。
这时,台上突然传来“咯”的一声怪叫,一个鸡伙计惊恐地对台主祝大牙叫道:“不、不好了,吴老倌使水使过了头,把铁公鸡喷倒架了!”祝大牙大惊失色,赶忙奔了过去,一把推开那个吴老倌,蹲下来抱过铁公鸡,只见铁公鸡曲背蜷腿,缩成一团,除了偶尔转转眼珠之外,简直成了一只木鸡!坐在台下的刘有宝和黄之光也顾不上鸡主人不得上台的规矩,飞步跳上台,见铁公鸡成了木鸡,惊得目瞪口呆,暗叫: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祝大牙惶恐不安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对刘有宝说:“刘公子,小人、小人认赔,认赔!”
不料没等刘有宝答话,毕德宝却一步跳上斗鸡台,指着祝大牙的鼻子骂道:“呸!你小子赔得起吗?就是把你剥了皮,骨头磨成渣,怕也抵不上黄马褂的一只袖子!”
祝大牙无奈之下,一咬牙道:“二位爷莫生气。全怪小人瞎了眼,让这个吴老倌使水闯了祸。这小老儿是个身无分文的老叫花,三天前在这儿转悠,小人见他会说几句行话,便招他当了鸡伙计。没想到……这样吧,按规矩,小人先剁一只手给二位爷,然后拆了斗鸡台,从此不再踏进斗鸡场半步!”说着,右手抽出利刃,扬手就往左手剁去。
“慢!”刘有宝一步上前,按住了祝大牙的手,瞟了一眼毕德宝道,“看你也是条汉子,有你这句话就中!今天这场斗鸡我认和。反正来日方长,要斗,咱明年再来。”
台下顿时掌声四起,看客们无不称赞刘有宝轻财仗义,言下之意是讥讽毕德宝得了便宜还卖乖!毕德宝被“将”了一军,也只得握手认和,抱起一品红下了斗鸡台,悻悻而去。
祝大牙逃过一劫,对刘有宝连连拱手,感激不已,一扭头见那个惹了祸的吴老倌还站在一旁,忙呵斥他快给刘公子磕头谢罪。不料,吴老倌像没听见似的背过身去,旁若无人地抽起旱烟来。
祝大牙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个老叫花,差点儿拆了老子的斗鸡台,滚!滚!”吴老倌鼻子“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奇人吴老
刘有宝和黄之光走出斗鸡台,踱到佛光寺后的一家小酒楼,喝起了闷酒。两杯酒刚落肚,门被推开了,定睛一看,不是别人,竟是那个吴老倌。黄之光一见,就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让他滚。吴老倌手往袖筒里一抄,道:“小老儿如今已无路可走了,我没别的本事,只会养斗鸡,求刘公子让小老儿进府当个鸡倌,好歹有口饭吃。”
黄之光冷笑道:“哼!连给鸡使水这么简单的活儿都干不好,把个铁公鸡给活活喷瘫了。你还好意思说会养斗鸡?”吴老倌没有理睬黄之光,目光定定地盯着刘有宝。刘有宝见吴老倌六十开外年纪,虽然衣衫破旧,面色黝黑,却话语铿锵,手脚利索,便道:“刘某虽说没了仙客居和千顷牌,但家中再多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你就跟我走吧。”
刘有宝如此宽容大度,吴老倌不但不言谢,反倒一声长叹道:“刘公子果然仁义,看来我吴某真的要当鸡倌了!”说着,又冲黄之光一瞪眼,道,“谁说铁公鸡瘫了?”说着,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倒入口中,噙在嘴里,往缩在墙角边的铁公鸡一喷,然后手指在鸡颈上轻轻一弹,只见铁公鸡一个哆嗦之后,扬头伸颈,翅膀一扇,竟然好了!这下轮到刘有宝和黄之光瞪眼珠子了。
刘有宝已瞧出吴老倌并非等闲之辈,赶忙离座拱手道:“敢问您老高姓大名?”吴老倌一笑,说:“小老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吴,名叫芝泉。你若叫不惯,仍旧叫我吴老倌好了。”
一听这话,刘有宝和黄之光大惊失色:要知道在斗鸡圈子里,吴芝泉的大名如雷贯耳啊!众所周知,“北吕南吴”是当今中原最好的驯鸡手,其中“北吕”指的是北曹州的吕书民,“南吴”就是这位南颖州的吴芝泉。刘有宝曾派人北上南下,探寻吕、吴二人。可惜吕书民已经作古多年,只留有一个叫吕一丁的儿子,可这儿子偷鸡摸狗不成器,又下落不明;而吴芝泉则是个四海为家的闲云野鹤,几次拜访均无所遇。万万没想到,今天他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黄之光眨巴着眼睛,问道:“吴前辈,如此看来,今日斗鸡台上,你是故意将铁公鸡喷瘫的了?”吴老倌爽快地点头承认:“不错。”
刘有宝不解,脱口而出道:“可铁公鸡就要赢了啊!”吴老倌呵呵一笑,道:“没想到刘公子到现在还以为铁公鸡能赢?试想,我只不过往它的天璇穴上稍稍喷重了一口水,它便瘫了,如果再斗残盘,你能指望它斗得过一品红?”刘有宝愣住了。
吴老倌又道:“一方水土养一方鸡啊。蕃王府的斗鸡自幼食肉,非牛即羊,生性勇猛;饮则高山雪水,这种饮食导致它元气不足,招数单一,就像只会三板斧的程咬金,头两盘胜则胜矣,若不胜则必在残盘中一败涂地!你不见斗至中盘,铁公鸡虽占上风,但已气喘吁吁,脚步明显慢了许多吗?小老儿敢说,只要残盘的锣一响,一品红必将一举击垮已是强弩之末的铁公鸡!”
听到这儿,刘有宝才恍然大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好险啊,原来是吴老倌及时出手救了自己!黄之光依旧疑惑不解:“吴前辈,久闻您是方外高人,一向以出入豪门富户为耻,不知今日为何改弦更张?”
吴老倌叹口气,道:“江湖常在人易老。小老儿早年云游四方,倒也自得其乐,可如今年迈力衰,不得不作养老之计。久慕刘公子慷慨仁义,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便略施小计,以铁公鸡为见面礼投奔公子,实在也是缘来相聚啊!”
于是,吴老倌当天就进了刘府,可看了刘家的几十只斗鸡之后,他却大摇其头,连说都不是上品。刘有宝皱眉道:“吴前辈所言极是。我原以为花费重金买来的斗鸡应该能战善斗,不成想这两年都输给了毕德宝的斗鸡,方才明白这些尽是二流货色。听说当今中原斗鸡,首推商丘府的贾家斗鸡,可惜我去晚了一步,贾家斗鸡一连三代都已被人预定下了。我猜想,十有八九是那个毕德宝。”
吴老倌点点头:“不错,毕德宝的一品红秃冠紧头皮,水白眼,黄嘴黄腿,确实属于贾家斗鸡的品系。”接着又自言自语道,“看来要想战胜贾家斗鸡,只有请出火眼金睛斗鸡了。”
黄之光一听,失声道:“火眼金睛斗鸡?那不是前明末代开封周王宫中的斗鸡吗?听说周王嗜好斗鸡,培养了不少名品,尤以红眼珠外罩一圈金色虹膜的火眼金睛最为著名。当时流传说:‘天下斗鸡在开封,开封斗鸡在王宫,王富斗鸡上百品,火眼金睛第一名。’只不过明末天下大乱,乱兵饥民攻破王宫,周王被杀,数千斗鸡全被饥民一锅烩了,从此火眼金睛便绝种了。请问吴前辈,咱们去哪儿弄这火眼金睛呀?”吴老倌没回答,而是拿起了旱烟袋。
深山名鸡
吴老倌磕磕旱烟袋,笑道:“黄管家果然见多识广呀,不过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兵乱之时,有位姓崔的斗鸡师抱了几只火眼金睛逃了出来,隐居于伏牛山中,如今尚有一位名叫崔老八的后人在繁育火眼金睛品系。这崔老八神龙见首不见尾,小老儿东奔西走,也是偶然才有缘结识。”
刘有宝大喜,当即让黄之光去准备银子,吴老倌笑道:“刘公子,恕小老儿直言,真正的斗鸡世家是绝不会卖鸡求银的,须是真正的爱鸡之人,通过知交介绍,方可获无偿赠送。但鸡死之后,必须把鸡头、鸡爪送还,以示物归原主,所谓‘宁舍千金,不舍一鸡’!你只需准备好盘缠,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去伏牛山!”
第二天,吴老倌和刘有宝便上路了,两人风餐露宿半个月,来到伏牛山,见到了崔老八。崔老八是个四十来岁的山里汉子,果然慷慨仗义,听吴老倌说明来意后,二话没说,便将两人带到自己驯养的火眼金睛斗鸡前,让吴老倌挑选了两只彪悍成猛、排序为“钢”字辈的斗鸡:“钻钢风”和“飞钢篷”。
日近中午,崔老八安排厨房整治酒菜,自己则和吴老倌畅谈“斗鸡经”。刘有宝插不上嘴,便到处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院子里,只见厨子已经杀好了两只鸡,此时正气喘吁吁地捉另一只斗鸡。这是只倒过一次毛的一龄鸡,虽然也是火眼金睛的品种,却长了一双轻飘飘的罗圈腿。
说来也怪,别看这“罗圈腿”走起路来趔趔趄趄,可上飞下跳的,那厨子就是捉不住它,只得求刘有宝帮忙。两人前追后堵,费了好大劲,才将它逮住,可那鸡啼叫起来,凄厉悲楚,刘有宝听了心中一颤,便问:“为何非要杀它?”
厨子说:“崔爷说了,这是一只走鸡。走鸡你知道吗?就是不敢斗嘴、一斗就逃的鸡,只好杀了吃了。”说着,又指着已杀好的那两只鸡道,“不仅要杀它,就连它的鸡父、鸡母也要杀掉,以防弄混了整个鸡群的血统。”
“说得不错!”这时,崔老八陪着吴老倌走了过来,接腔道,“这支品系的斗鸡十世单传,不曾想,却出了这只不敢斗的罗圈腿,想来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杂鸡混了血!”说话间,厨子已一手将罗圈腿按在案板上,准备宰杀,那罗圈腿叫得更加悲哀了,还扭头望着刘有宝,头一顿一顿的,竞像是在磕头求救。
刘有宝忍不住大叫一声:“这鸡杀不得!”崔老八一怔,问:“为何?”刘有宝期期艾艾地说:“我、我不吃鸡了!”崔老八被逗笑了,转头对吴老倌道:“刘兄弟果然是个心善之人!这只走鸡就送给他吧。”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准备辞别崔老八,这时,刘有宝忽然指着怀中的罗圈腿,说:“崔老哥,给这只鸡也起个带‘钢’字的名儿吧,总不能叫它罗圈腿吧!”崔老八很是尴尬,因为出了走鸡是令整个鸡品难堪的事,自然不会给按序起名了,于是便扯开话题,含糊道:“刘兄弟,你喝醉了。”哪知刘有宝却听岔了,大喜道:“对,对,就叫醉鸡!这鸡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醉酒一般,叫它醉鸡合适、合适!”崔老八和吴老倌听了,哈哈大笑。
回来之后,吴老倌就开始训练“钻钢风”和“飞钢篷”。几个月后,两只火眼金睛已被调教得各有绝技在身,刘府里包括铁公鸡在内的斗鸡全数被斗得俯首称臣。刘有宝喜上眉梢,心想:有了名鸡和名师,肯定胜券在握!可吴老倌却说这两只鸡都难称王,与贾家斗鸡相比,也只是伯仲之间而已。
这天,钻钢风又斗赢了一场比赛。从斗鸡场回来,刘有宝和黄之光正陪着吴老倌对酌,突然鸡倌王小三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不好了,刚才钻钢风和醉鸡斗在了一起,斗、斗死了!”
刘有宝听完,心想:这醉鸡被带回家后,确实是毫无斗性,就是寻常家鸡一展翅也会把它吓得躲避。没想到,今天它居然有了斗性,可惜刚“破嘴”开斗,就被钻钢风啄死。于是,刘有宝随口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惊小怪的!把醉鸡拎到厨房,炖了给吴前辈下酒!”王小三却哭丧着脸说:“不,不,是钻钢风让醉鸡一腿打死了!”
一听这话,“叭”的一声,吴老倌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几个人赶忙跑到鸡舍一看,只见醉鸡正引颈高亢,而钻钢风鼻孔流血,已经瘫在一边。刘有宝上前抱起钻钢风,心疼不已。吴老倌却抓起醉鸡,仔细审视一番,眼里放出光来,说:“小三,去把飞钢篷抱过来,让它与醉鸡再斗两嘴!”
刘有宝惊道:“吴前辈,若是飞钢篷再让醉鸡啄坏了,我、我们怎么办啊?”吴老倌一锤定音道:“那就用醉鸡上斗鸡台!”刘有宝和黄之光听了,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他们似有所悟:莫非,这醉鸡非同寻常!
不大一会,王小三抱来了飞钢篷。吴老倌将飞钢篷和醉鸡放进一个大竹圈,用斗鸡棍略一撩拨,两只斗鸡便抖毛拍翅,嘴脚相向。飞钢篷经过几番斗鸡比试,一招一式颇有章法。醉鸡则左冲右突,虽然勇猛,但它脚步蹒跚,给人以头重脚轻之感。很快,飞钢篷便狠狠啄了醉鸡几口,随即纵身上前。眼看醉鸡就要被逼出竹圈,不料眨眼间,只听一声惨叫,一只鸡直滚出竹圈外一丈多远,竟然是飞钢篷,原来它头上吃了醉鸡一脚,被打晕了!
醉鸡追上去还要发脚,被吴老倌上前将它一把抱住。吴老倌细细观察它的腿脚,禁不住连声称赞:“好个醉鸡!”随即喜不自胜地对刘有宝和黄之光说,“你们瞧,醉鸡的暗腿腿弯处弯度很大,显然弹跳力很强,而明腿则是鳞厚骨壮,这样一来,腿力重,拐点高,使它走起路来如醉酒一般,看似柔绵,其实直伤筋骨,脚脚致命,江湖中人称‘蚀心腿’。小老儿玩了一辈子斗鸡,也只是听人说过,不曾想今日竟亲眼目睹!只是这鸡不显山露水,大器晚成,就连崔老八也误把它当作走鸡,若非刘公子您一善之念,它早已成了腹中之物!”说罢,竟然唏嘘不已。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刘有宝大喜过望,当下让吴老倌修书一封,将醉鸡一事告知崔老八。
破了嘴的醉鸡性情大变,一天比一天暴烈,听不得其他鸡的啼叫,一听到,它便飞羽起腿,跃跃欲斗。吴老倌稍加训练,醉鸡便可以在十几个回合之内,以疾风骤雨之势打败对手,霸气十足。
醉拳驯鸡
转眼到了来年,离佛光寺庙会只有一个月了。整日琢磨醉鸡斗战技巧的吴老倌忽然一拍大腿,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刘有宝:“你家的十年酿杏花春酒还有吗?给我打两壶来!”刘有宝惊诧道:“酒是有,不知吴前辈作何用途?”吴老倌摆摆手:“你休要问,只管把酒拿来。”
不一会儿,黄之光提来了两壶酒,只见吴老倌脱了外衣,单穿一件贴身小褂,一口气将壶中的酒喝光,然后哈着酒气对刘、黄二人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俩都不要管。切记切记!”
一会儿酒劲涌上来了,吴老倌脚步踉跄,舒手踢腿,在醉鸡面前打起了醉拳。只见他右拳暴长,手背凸鼓,五根指头撮在了一起,形似一个鸡头,在醉鸡眼前闪来晃去,反复挑逗。醉鸡终于被“鸡头”激怒了,顿时羽毛倒竖,眼中喷火,急忙去啄。可那“鸡头”倏忽多变,一招“猕猴摘桃”,尖尖的中指像鸡喙一般“啄”在了醉鸡的眼皮上,醉鸡本能地护疼,倒退几步才缓过神来。接着,又见那“鸡头”伸了过来,醉鸡似乎知道不可硬啄,便将脖子一扭,来了个“苏秦背剑”,准确地啄在了“鸡头”上,“鸡头”顿时鲜血淋淋!
吴老倌忍痛大叫一声:“好!”随即一个旋转步,再出一招“太白击剑”,向醉鸡脸侧扫去,小拇指不轻不重地戳在了醉鸡的右眼皮上。醉鸡吃了亏,也跟着变招。只见人鸡相斗,越斗越猛,醉鸡啄中“鸡头”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每啄中一次,吴老倌都大声叫好,可他做“鸡头”的右手背早已是血肉外翻,惨不忍睹!
刘有宝从未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眼见吴老倌曲背弓腰,那“鸡头”向醉鸡头顶直压下来,醉鸡忙伸颈张喙,准备迎击。刘有宝再
也看不下去了,大叫一声:“吴前辈!”便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吴老倌,泪如雨下。
吴老倌挣脱不得,跺脚大叫:“混小子,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见刘有宝不解,吴老倌又说,“我发现这醉鸡依仗自己有蚀心腿,只知进攻,不知防卫,尤其是不知道护住眼睛——这可是斗鸡场上的大忌啊!我今天就是要用醉拳中的套路,使醉鸡知晓如何躲避来自各个方向对眼睛的攻击。本来小老儿正要再使一招‘飞鹰搏兔’,使醉鸡化解来自高飞之鸡的攻击,就算大功告成了,不想却被你拖下场,功亏一篑啊!”
刘有宝急忙安慰道:“吴前辈,世上哪有那么神的高飞之鸡?再说了,斗鸡场上瞬息万变,只怕对手还没高飞,就被醉鸡一腿打倒了!”
吴老倌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又若有所思地说:“醉鸡腿力极大,可惜它是刚换过一道毛的鸡,体力耐力略有不足。如果来年再换一道毛,它可以斗三连场,到那时才是名副其实的斗鸡王!”
醉鸡连胜
很快,一年一度的庙会又到了。斗鸡台下如同往年一样,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但与往年不同的是,古黄知府汤怀高居然也来了,就坐在台下正中的太师椅上,兴致勃勃地观赏斗鸡比赛。
刘有宝他们来到斗鸡台时,只见毕德宝早已等侯多时了。祝大牙见双方人马已到,便敲锣开场。吴老倌不慌不忙从王小三怀中接过醉鸡,拍拍它的小圆头,一撒手,醉鸡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台上走了一圈,然后一个高飞回到吴老倌怀中,那架势很像大战前下马察看地形的大将军,引得台下看客一片喝彩。
毕德宝的鸡倌也抱出了斗鸡,众人一见,不由掩口而笑:竟然还是去年那只差点儿落败的一品红!刘有宝见了也好生疑惑,心想:隔年的皇历翻不得,斗鸡场上最忌自己的底细被对手摸清,难道这毕德宝昏了头?
这时,祝大牙又敲了一声锣,大叫一声:“放鸡!”早已急不可待的醉鸡一个猛虎下山,占据了台中心,接着便向一品红发起暴风骤雨般的进攻。刚开始,一品红还能与醉鸡正面抵抗一番,但被狠狠啄了几口之后,就眼露怯意,一味躲闪,勉强才将头盘支撑下来。使水后再次上台,醉鸡便使出了杀手锏,一翅将一品红撞了个趔趄,随即横空出腿,朝对方头上狠狠扫去。一品红急忙躲闪,但前胸已被“咚”的一声击中,瘫倒在地,挣扎半天也没起来。祝大牙边拍巴掌,边数数:“一、二、三……”当他拍到第七下时,毕德宝的鸡倌将一条表示认输的白手巾扔到了台上。
终于赢了毕德宝,收回了千顷牌,刘有宝别提有多开心得意了!一旁的毕德宝冷冷地盯着刘有宝,遭:“刘兄,敢不敢斗连场?我再把仙客居押上!”
没等刘有宝表态,毕德宝一挥手:
“抱大龙花来!”手下鸡倌又抱出了一只斗鸡。只见这只斗鸡体型强健,圆圆的黑豆眼,金颈白沙尾,羽色鲜艳夺目,不愧称作“大龙花”。
“安南鸡!”吴老倌对刘有宝悄声道,接着,他眯起眼观察在台上踱步的大龙花。而他怀中的醉鸡见了台上的大龙花,扬颈蹬腿,喉中不停发出咕咕声。刘有宝说:“吴前辈,这还有啥犹豫的?醉鸡没费什么劲,就斗胜了一品红,现在斗志正旺盛呢,定能再胜这大龙花!”吴老倌点了点头,接着,他用胳膊紧紧箍着醉鸡,一双手来回不停地捋它的翅膀,显然是提醒醉鸡不要急躁。捋了几十回之后,醉鸡安静了许多,吴老倌这才撒手。
两只斗鸡并没有一上台就斗,而是绕着圈子对峙,都在试探对方,寻找进攻的最佳时机。突然,两只斗鸡不约而同地腾空而起,在空中缠斗起来。大龙花身姿灵活,进退自如,令醉鸡难以出腿。醉鸡一反平时的猛攻快打,而是紧守自己爪下的三尺台面,很有耐心地与大龙花周旋。
坐在台下的刘有宝也看出了门道,不由暗暗佩服吴老倌,心想:若是让醉鸡带着急于取胜的心态去斗,只怕早已着了大龙花的道儿了!两盘过后,刘有宝见吴老倌不慌不忙地举起了旱烟袋,便知已胜券在握。果然,残盘开始后,醉鸡不再与大龙花贴近纠缠,而是有意拉开距离,一啄之后,迅速后退,接着或长距离地突然出击,或转到侧翼攻其不备,大张大合,大起大落,十几个回合下来,大龙花渐渐体力不支。而醉鸡出嘴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大龙花已被啄得皮开肉绽,鲜血洒地,终于负疼不过,趴在地上发出声声哀号。随着“哐”的一声锣响,祝大牙高声宣布:“大龙花趴盘出声为负,醉鸡胜!”
台下顿时一片叫好声。醉鸡连胜两场,老祖宗留下的家业终于全收回来了,刘有宝激动得喜极而泣。看客们见今年的“两宝”斗鸡已结束,便嚷嚷着准备离去,可是那位坐在太师椅上的汤大人仍在低头品茶,毫无离席之意。
祝大牙已经命鸡伙计抬出了今年的金匾,王小三喜滋滋地正要伸手去接,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慢!”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毕德宝,只见他挑衅地盯着刘有宝道,“敢不敢来个三连场?”刘有宝毫无思想准备,惊诧道:“三连场?莫非你疯了?”
毕德宝从鸡倌怀中接过一只斗鸡,撒向斗鸡台:“我还有一只斗鸡,想和你的醉鸡再斗一场。这回,我毕某把金凤宝楼押上,也请你把你的‘三宝’全押上。今天,把你我的恩怨来个彻底了断,就看你有没有胆量赌一把!”说着掏出金凤宝楼的契据,“啪”地甩给祝大牙。
刘有宝向台上看去,只见毕德宝的这只斗鸡骨架倒不小,但两腿细得像秤杆,一身说红不红、说黄不黄的羽毛,还夹杂着不少黑色和紫色,煞是难看。准备散去的看客们听说要斗三连场,又重新聚到台下,一见台上这只斗鸡就七嘴八舌嚷开了,都说这是最没能耐的柿黄毛,最多能斗十几嘴。
毕德宝听了,脸红脖子粗地呵斥道:“柿黄毛怎么了?不错,我这只斗鸡就叫柿黄毛!照样可以称王称霸,他姓刘的咋不敢再斗了?”刘有宝的赌劲一下子被煽了起来,捋起袖子就要撒鸡。被吴老倌一把扯住,一字一顿道:“斗不得!”刘有宝纳闷道:“一只柿黄毛啊!咋个斗不得?”
吴老倌压低声音道:“这只斗鸡并非真正的柿黄毛!真正的柿黄毛毛色斑杂,羽根色重,羽尾色浅,而这只斗鸡却是极纯的一色,且黑紫二色间隔有序,定是以贾家鸡为父本的串子鸡!还有,它那两腿虽细,却遍布苞谷大的鳞花,大鳞花压着小鳞花,分明尽是筋腱,这叫牛筋腿,着力极大,恐怕不亚于醉鸡的蚀心腿。而醉鸡已斗过两场,元气消耗过多,只怕体力难支!要斗,就等来年吧。”
一旁的黄之光听了,很不服气,撺掇道:“我看醉鸡虽连斗两场,但皮毛无损,斗性也正旺,而姓毕的斗鸡就是外行人也看得出不堪一击,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刘有宝心动了,他手一松,早已急不可待的醉鸡便扑棱棱飞到了斗鸡台上。吴老倌忙伸手阻拦,已来不及了,急得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谁是王者
不出吴老倌所料,柿黄毛果然身手不凡,嘴啄爪弹,干脆利落,而且四两拨千斤般巧妙地化解了醉鸡打来的蚀心腿。头盘结束,醉鸡竟没沾得丝毫便宜。刘有宝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心中懊悔不已。这时,吴老倌倒平静下来,他亲自给醉鸡使水,喷出的水雾极其仔细均匀,一双大手不停地在醉鸡身上按摩揉搓,让它尽可能地恢复体力。
战至中盘,醉鸡的速度已大不如前,喉咙里还发出“咕咕”的声音,似乎自觉有点力不从心。而柿黄毛却加快了节奏,一口啄在醉鸡头上,顿时鲜血淋漓。不成想,血腥味刺激了醉鸡的斗性,它甩了甩头,同柿黄毛对攻起来。两只斗鸡搅在了一起,进入近身肉搏的状态。这本是醉鸡的拿手好戏,可是柿黄毛脚法凌厉,并不好对付。十几个回合后,柿黄毛突然来了个鹞子翻身,凌空跃起丈许,从醉鸡的正前方直扑下来,恰似飞鹰搏兔。醉鸡刚一抬眼,只觉得左眼钻心的疼,不由一声惨叫,左眼一团红珠进出!
台下看客一片哗然,刘有宝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吴老倌的旱烟袋也是抖个不停。此时,台上的醉鸡左眼已成了黑窟窿,右眼也被血水模糊,只有挨啄挨踢的份儿了。柿黄毛更是得势不饶人,趁机连连出击。醉鸡虽然死战不退,但毕竟难辨方向,渐渐地被逼到了台沿边,眼看就要跌下来,幸好一声锣响,中盘结束。吴老倌一个箭步飞身上台,将醉鸡紧紧揽在了怀中!
这边的毕德宝兴高采烈,折扇摇得呼呼直响。汤知府则摇头晃脑吟起了王勃《斗鸡赋》中的句子:“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安?”
看客们无不把同情的目光投向醉鸡。只见它头上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使它浑身抖个不停。吴老倌眼中含泪,为醉鸡抹上止血的粉末,又用嘴对着它的右眼一阵猛吮,吸净已凝结的血块。刘有宝脑子一片空白,身子发软,没等他回过神来,台上又“哐”地响起了催命锣声!刘
有宝一咬牙,摸出一块碎银,叫王小三买条白手巾来。他觉得今天是输定了,但总不能把醉鸡的命再赔上,这可是崔家两代人的心血啊!
再次上台,柿黄毛专找醉鸡的“盲区”进攻,很快又将醉鸡逼到了台边。突然,无路可退的醉鸡箭一般地冲向对手,柿黄毛猝不及防,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腿,一屁股跌倒在地,好大一会儿才挣扎着立起身,可是,它的一只翅膀已经耷拉下来。站立起来的柿黄毛恼羞成怒,一声低啼,对醉鸡发起了猛攻,几十个回合后,它故伎重演,半空中一个高飞而下,又啄中了醉鸡的右眼。惊呼声中,醉鸡双目全瞎!
输了,彻底输了!刘有宝心中哀叹,刚要把手中的白手巾朝台上甩去,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抬眼一看,不是别人,竟然是崔老八!原来,崔老八接信后,一直对醉鸡牵挂在怀,得知今年佛光寺庙会醉鸡出斗,便跋山涉水赶过来悄悄观战。崔老八夺下白手巾,红着眼道:“醉鸡姓崔,只有我说了算。从来就没有自甘认输的火眼金睛,我宁可醉鸡斗死在台上!”
台上的柿黄毛欺负醉鸡双目已瞎,退后几步,一个高飞,在半空中猛扫一腿就要出杀招,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醉鸡也一个高飞,迎着风声出腿就扫。犹如两团乌云相撞,只听“嗵”一声闷响,两只鸡双双落地。令人惊异的是,醉鸡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了;而柿黄毛却一头栽倒在地,当场晕了过去!形势又一次逆转,醉鸡循着柿黄毛的哀鸣,不急不忙地一腿又一腿抽打在它的头上……
柿黄毛终于瘫成了一堆肉泥。醉鸡高昂起头,空洞洞的眼窝直对苍天,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然后便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了斗鸡台正中!
大彻大悟
铜锣声终于响了。刘有宝跌跌撞撞扑上台去,将醉鸡抱在怀里,方才发现,醉鸡已经僵硬了!
刘有宝抱着醉鸡下了台,双目流泪,对崔老八道:“老哥,对不住了,火限金睛这一品系绝了……”崔老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喃喃道:“怪不得你们,全怪我有眼无珠!而且,我还要感谢你们,尤其是刘公子,是你们成就了醉鸡‘斗鸡王’的名声……”说罢,拱了拱手,抱起醉鸡踉跄而去。
此时,台下已经大乱,而那个原本稳坐钓鱼台的汤知府不知为何勃然大怒,一把摔碎茶壶,手指着瘫倒在地的毕德宝,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你、你不是打包票说柿黄毛能赢吗?怎么反将金凤宝楼输了呢?”毕德宝哭丧着脸辩解道:“汤大人,本来一切都胜券在握,没想到那醉鸡太神勇了,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斗鸡王啊……”
“住口,你这该死的囚徒!”汤知府骂罢,又喝令衙役,“速将这囚徒拿下,给我往死里打!”众衙役领命,如狼似虎地把毕德宝掀翻在地,红白棍上下翻飞,打得毕德宝杀猪般嚎叫起来。汤知府一屁股瘫在太师椅上,喃喃自语道:“我的金凤宝楼,金凤宝楼啊……”大家这才明白:原来金凤宝楼的真正掌柜,居然是这个现任知府汤怀高!
吴老倌一直冷眼旁观,这时他对刘有宝一番耳语,刘有宝点了点头,推开众人,径直来到汤知府面前,冷冷说道:“汤大人,看来是你想赢刘某的黄马褂了?”汤知府连忙站起来,结结巴巴地拱手道:“刘公子,岂敢岂敢……”
“那么,你为何要杖毙毕德宝呢?”
汤知府支吾道:“他、他本不姓毕,姓吕,叫吕一丁,四年前在海州犯了盗窃案,朝廷下了海捕文书。本官三年前侥幸将他捕获归案……不,不,是本官今日认出了他!”
吴老倌手持旱烟袋,走过来说:“我看吕一丁不过同小老儿一样,也是个鸡倌而已。汤大人要杖毙他,恐怕是因为他输掉了这场斗鸡吧!”汤知府一时语塞了。吴老倌转头又对刘有宝道:“刘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您今日是否舍得……”
不待吴老倌说完,刘有宝“啪”地将那张刚赢到手的金凤宝楼契据甩在八仙桌上:“汤大人,本公子情愿用这张契据赎回毕德宝一命,如何?”汤知府顿时限里放光,但他假装沉吟了一会儿,才说:“这、这倒也使得。”说罢,胳膊一伸,将契据紧紧抓在手中。
毕德宝,不,是吕一丁绝处逢生,眼含泪花,。站起身来,一咬牙指着汤知府道:“姓汤的,我是个朝廷通缉的逃犯,三年前被你捉进牢中。你听说我是‘北吕’吕书民之子,也有一身驯斗鸡的绝技,便强迫我与你合作,用斗鸡谋夺刘公子的三宝。为了活命,我只好答应你。还有,你早买通了黄之光到刘府做眼线,让他引刘公子上套,并暗中通风报信……”
刘有宝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每回斗鸡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刘有宝忙扭头找寻黄之光,发现他早已脚底板抹油溜了。此时的汤知府被人揭了老底,脸都涨成了酱紫色,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他灰溜溜地钻进大轿,狼狈而去。
吕一丁对着刘有宝和吴老倌,各磕了两个头,双泪长流道:“二位以德报怨,让小人羞愧难当,还有何面目苟活世上?”说罢,便向斗鸡台石基撞去。吴老倌连忙一把拦住他,语重心长地说:“吕后生,你既有自尽之举,必有悔改之心。再说刘公子赎了你的性命,此身已非你可支配;而那姓汤的虽放过你一时,早晚还要再来找麻烦。依小老儿看来,也只有刘公子的黄马褂能遮护住你。如今,刘府恰好少一个鸡倌,你的本领不下于我,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刘有宝惊慌叫道:“吴前辈,你……”吴老倌捋须一笑:“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今日刘家三宝完璧妇赵,就是你我分手之时!”刘有宝颤声问道:“这、这话怎讲?”
“你还记得老管家刘老忠吗?”吴老倌脸色凝重起来,“两年前,他不忍刘家败在你手上,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我,苦苦哀求我拉你一把,保住刘家三宝。小老儿向来不入富贵之门,一口拒绝了他,不成想第二天他竞吊死在我家门前,以死相求!如此忠义之人,不由得小老儿不答应啊……”刘有宝听了,呆愣住了,两道长泪簌簌而下。
“刘公子,小老儿再送你两句话:斗鸡可养可斗,不过是个闲情逸致而已,万万不可再赌,否则必坠无底深渊!”说罢,吴老倌收起旱烟袋,拱手而去。
刘有宝方才如梦初醒,突然面朝南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怆地喊道:“老忠叔,我再也不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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