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很久,阿香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她看看熟睡的程正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露了半截身子,只凌乱地搭了一条毛巾被,肚子上的赘肉斜斜地耷拉着,脸上油光光的,让人看了恶心。
说实话,他岁数并不大,四十三,长相还说得过去,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风度。他是一名台商,家里老老小小一大堆。从九五年来大陆做生意到现在,没有老婆在身边,寂寞中像很多台商一样开始包养大陆妹。在阿香之前,有过一个,和他过了半年不到卷了他三万多元钱跑了。后来他在酒吧里遇见了阿香,这次他学乖了,要签协议,虽然没有法律效力,但他就是要签。一签就是两年,到期付款10万元人民币,平时每个月两千生活费。阿香考虑了三天,答应了。阿香苦笑着想:我算什么,有人欣赏就不错了,住别墅,有人疼,很好啊,总比去卖好啊,最重要的是两年后我将拥有10万。
但是,两年后,除了钱,我将还会拥有什么?阿香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
第二天,程正威早早就走了。他走的时候,阿香醒着,但她闭着眼睛,她什么也不想说。程正威俯下身轻轻吻了她额头一下,悄悄起身离去了。阿香微微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待他离去,阿香披衣下床,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夜没有睡好,眼圈微微发黑,满脸憔悴的神情。她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这还是我吗?她的心又颤抖起来,泪水从手中缓缓滑落。周晓南,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是个坏女人,不值得你爱啊。我抽烟、喝酒、陪男人上床,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妓女啊!天那,这是我吗?这是真实的我吗?这是那个大山里淳朴的山村小丫头吗?不是啊,不是。自从和亮子相识,自从有了亮子的日子,自从亮子被判刑;自从我对这世界彻底失望,我就不再是我。过往在阿香脑海里盘旋,她无法阻挡自己的回忆。
三年前,阿香离开了家乡,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遥远的城市。那也是一个初秋的中午,她和同伴小美下了火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惶然不知所措。北方的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阳光毒毒地照着。她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私人工厂的地址,她的一位亲戚就在那里上班,是她介绍她们来的。
阿香和小美提着沉沉的行李,茫然地行走在大街上,怯怯地向路人打听,人们摆着手,匆匆地赶路,谁也不答理她们。终于,一位好心的大妈给她们指了路。她们不停地倒公交车,不停地接受人们鄙夷的目光,才在一个就像农村似的地方下了车。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两边是参差不齐的平房,平房后面有几栋破旧的楼房。她们穿过平房间窄窄的小巷,来到楼房前。阿香看了看地址,没错,是这里了。她们把行李放在楼门前,环顾着四周,巨大的失望袭来,突然冲动地就想回家。阿香看看小美,她一声不吭地低着头,黑黑的小脸上溢满了失望,刚才初到大城市叽叽喳喳的兴奋已荡然无存。
“走吧,上楼。”阿香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来了,也只能如此了。她们找到了那位亲戚,她在一个私人企业打工,一个月能挣个八九百,现在工厂招工,只要能吃苦就行,她给家里写信说了这一情况,于是阿香和小美就来了。第二天,她带着二人去了工厂,人事部经理只简单问了问情况就决定要她们了。这是一家毛巾厂,主要是裁制毛巾、浴巾和毛巾被等制品,全部流水线作业。阿香刚来,被安排在最后一道工序——打包,在她之前搞质检的就是雪梅。那时的雪梅身材匀称,脸颊丰满,总爱甜甜地笑着。她比阿香大两岁,工作中总是给阿香很多帮助,渐渐的她们无话不谈了,一起上班,一起回宿舍,一起做饭吃饭。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这期间,小美辞职走了,但是听说她并没有回老家,后来就没有了她的消息。工作虽然累,但阿香的心情是愉快的。而雪梅却在这时突然憔悴起来,她不想吃饭,脸色发暗,上班也总打不起精神来。她的活在车间工人中是最轻的,就这还出了好几次错。主管毕涛是她的男朋友,在提醒了她好几次之后终于向她发了火:“你是怎么了,最近失魂落魄的,你还想干不想干了?”
雪梅默不做声,等毕涛走后,她低下头悄悄地流泪。阿香走过去,盯着她问:“到底怎么了?你说呀,说出来大家替你想办法。”
雪梅摇着头,喃喃道:“你们帮不了的,我自己的事只有自己解决。”
阿香扶住她的肩,轻声说:“我们帮不了你,至少可以和你分担,你说,我是不是你的朋友?毕涛是不是你的男友?你不相信我们相信谁?告诉我,最起码说出来比憋在肚里强。”
雪梅许久没有说话。她抬起头,看着毕涛离去的方向,泪眼迷离。“我对不起他,我们该结束了······”
“他?他怎么你了?前一阵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说起这话来了。”
“不,不是他,是我对不起他——我怀孕了。”
阿香吃了一惊,双手使劲抓住她的胳膊:“啊?是谁?毕涛吗?”
雪梅慌忙捂住阿香的嘴,说:“别说了,不是他,回去再说吧。”说完,她垂着头,慢慢走了。阿香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回到单身,雪梅告诉阿香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事实:她怀上了老板许总的孩子。阿香惊呆了,拼命地问她为什么,可她只是不停地哭,什么也不说。
阿香快发疯了,“你哭有什么用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被强迫的,对吧?”
雪梅擦了擦眼泪,正要开口,门突然开了,毕涛走了进来。他疑惑地看着泪眼朦胧的雪梅,雪梅慌乱地站起来,用手使劲抹着脸上的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毕涛心疼地说:“都是我不好,今天不该向你发火。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雪梅苦笑着说:“我没事,你坐,我和你说点儿事。”说完她看了阿香一眼。阿香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了怕她的手背,小声说:慎重点儿。然后又瞅了毕涛一眼,就转身离开了。阿香不知道,在她身后,他们两人将会发生什么事情,雪梅又会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向毕涛摊开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