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芽

天气阴沉沉的，雾霾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我的胃总是一阵阵地痛，公交车司机从来不等人，一踩油门就跑了，扬起满地的灰尘纸屑。

回家很晚，饭菜都凉了，儿子趴着写作业，只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又俯下身子没精打采地写着，我懒得跟我媳妇一次又一次地说要留热饭，她准会找一堆借口。

客厅里的灯昏暗暗的，推拉门的阴影映在阳台那盆植物身上，它像一个窃贼一样蹬在那里，肯定好久没有浇水，叶子都打蔫了，我嚷了我老婆两句，卧室里传来她踢凳子的叮叮咣咣的声音，然后怒冲冲地钻进浴室，把门咣铛一声关了起来。

我只想休息一会，又很饿，我怀疑我是该吃米还是应该吃面，到底那一样会对我的胃好一点，今天晚上就先凑合一顿吧，剩菜加剩饭倒一起煮煮算了，我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吃的。

下午从工厂回来后，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那里的暖气太热，门窗被封的死死的，只能闻见一股子工人身上发出的汗臭味，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的胃里一阵阵恶心，一阵阵疼。

儿子问我“爸爸，朝阳的朝字怎么写”。

“自己找，别问我”。

“我找不到”

我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他就趴在桌子上哭，我懒得理他，吃饭的心情都让他搅和了，反正也不好吃，剩菜总是太咸。

我真恨我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孬种，我洗完碗筷他还在哭，他有气无力的哭声一阵一阵像幽灵一样飘进我的耳朵里，快把我打垮了。

“让我看看，那个字？”我忘了刚才他问我什么，他不理我，我就坐在他身边等，他停止了哭，我们俩就那么耗了一会，第五次问他的时候，他才抬起疲倦的眼睛看了看我。

“还剩下多少作业？”我问他。

“四页算术题，抄三页生字、一节课文，手机上还有作业”，他说出了全部。

“作完多少了？”

“一半，差不多一半”他迟疑着说。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翻了一下他密密麻麻的作业本，又问他刚才问的什么问题，他说“朝阳的朝字不会写”。

我的肩膀都发酸，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字典就在儿子旁边，我都很多年没有看书了，我怀疑我忘了怎么查找字，虽然我知道“朝”字怎么写。

一步一步教他查找，字很快就找到了，儿子继续赶他的作业，老婆从浴室走出来，披着浴巾在洗手台前理着头发，她的脸色被热水洗刷的红润红润的。

我有点渴，那会吃过的剩饭菜让嘴里很不舒服，桌子上那杯白水不知道是那一天留下的，我该用它浇那棵植物，它一定是渴极了，叶子像疲倦战败的勇士一样，趴在那个残破的瓦盆上，那一杯水浇下去，打蔫的叶子颤抖了一下，又无力地瘫在原地。

我想它肯定要死了，附身看一眼时，在那几片打蔫的叶子中间，露出了一叶新芽，它小小地露出头，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我在椅子上斜靠着，胃里好受多了，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那首老歌，慢慢地放松了腿，月光从阳台里映了进来，缓缓的歌声，慢悠悠的，像棉花一样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