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子是个很粗壮的小伙子,就是个儿头忒矮。
笙子长得并不太丑,但是皮肤实在是有点儿黑,所以就变成了众人心目中,最不起眼的小男生。在集体户里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就连女同学大冬天倒洗脚水,都会隔着一堵墙高声喊道:
“笙子~把水给我泼了!”
这种时候笙子绝不含糊,麻溜的一声不吭的把水给人家倒了。从来不问人家是什么水,洗脚,洗脸对他来说都是一回事儿……集体户里这已经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笑话他了。不过这种事情似乎也有传染性,城里的小青年来乡下还没有两个月呢,屯里的女人们不论大小,结婚的未婚的、只要是不带把儿的 ,使唤起他来都跟哟唤狗似的……哎~哎~的喊个不停,好像笙子自来就没有名字一样。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有余,在春节前夕就戛然而止了。
据屯里人说近几年收成刚刚好了一点儿,就赶上了抓革命。地里的活计儿就没有人愿意干了,干了也不讨巧,弄不好整个修正主义帽子戴上,还真够你喝一壶的。庄稼人就是这样,种点啥就吃啥、有余粮时就可以喂点猪。如今人都不够吃,哪有猪狗的份儿。连着几年不见荤腥,屯里人馋的恨不得从嗓子眼里伸出一只手来。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屯里的大能人从林区拉回了几头牛。同兽医站站长商量好,一张废畜证五斤牛肉,就给这几头耕牛判了死刑。牛是可以吃了,宰牛就成了大问题。屯子里道是有一位杀猪匠,可一听是杀牛死活下不去手。
“这是大牲口,杀了有血债!你们还是另请高人吧……”
全屯子的人就这么眼瞅着,到了嘴边的肉吃不着,可以想像庄稼人沮丧的心情……这件事儿传到了笙子的耳朵里,他找队长也就谈了几分钟,叫过一个看过杀牛的人问了个究竟。笙子让队长磨了两把杀猪刀,他绾上衣袖、提溜把斧头就上阵了。
这一下午、靠山屯的人就像看电影似的,眼瞅着这个不起眼的小伙子是大开杀戒。
笙子将牛拴在平时饮马的木桩上,老牛似乎明白来意。它前腿一软就跪在土地上。笙子是手起斧落,老牛吭哧就滚倒在地上。笙子就像个蹩脚的木匠,慢慢地把牛头锯下来,那是血流如注转眼就变成红色的溪流。据乡亲们说,当时的哀鸣之声震动耳鼓。家里的孩子都吓的哭声不止,胆小的根本就不敢看。目睹了那个血腥下午的人们,再谈起那事儿的时候,仍是心有余悸。眼珠子瞪得像牛眼睛,下巴搭拉的像牛舌头。听闲话的众人就更是目瞪口呆……
笙子一连气杀了六头牛,最后都杀红了眼。楞是把杀猪刀砍成了锯!屯里人事后都惊惧地说:
“笙爷不是凡人,该是恶鬼转世......!”
“...... ......”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靠山屯里飘满了肉香。据三里之外的邻屯年青人讲:
“那股子土豆炖牛肉的香味,从年三十一直飘到十五都未散尽……”
“馋死个人!”
屯里人吃上了飘香十里的牛肉,马上就忘记了那个血腥的下午。不过从此以后,屯子里的人再也没人敢喊笙子“哎~”了。大家几乎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异口同声的喊他;
“笙爷!”
这一年屯子里来拜年的人比往年多了不老少,据说失踪了多少年的亲属都找上门儿来了,可见民以食为天这话是一点儿不假!
托笙爷的福,集体户过大年时天天吃肉。一天三顿的土豆炖牛肉,吃得青年男女荷尔蒙爆棚了,男女生之间的肢体接触就多了起来。
笙爷这时候已经变成了靠山屯所有女人崇拜的香饽饽了。(偶像)
当初和队长约好的条件都一一兑现了,杀一头牛给五斤牛肉外带牛头。(牛鞭牛卵子不许动,那是兽医站站长的最爱)
三十斤牛肉、笙子在园子里挖了个坑,埋了起来。打算过完年拎回城里去,捎给他从小就相依为命的爷爷奶奶。六个牛头奉献给集体户一齐过年,那可不是一般的牛头,连着血脖一颗足有二三十斤!集体户十来号人美美地吃到了十五,连一半都没有吃完。
大家准备回家了,女同学的嘴上都像抹了蜜似的。笙子哥、笙子哥的叫个不停。也不知道笙子定的什么样的标准,反正嘴儿甜的、脸蛋儿亮堂点儿的,都不同份量的分到了牛肉。男同学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俗话说: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
一过十五,城里就有人捎信说:
“笙子的爷爷奶奶在大过年时被煤烟熏死了!”
笙子急匆匆的跑回了城里,但是只是捧回了一个骨灰盒。他把这爷爷奶奶的骨灰盒放在箱子顶上,每天盯着盒子落泪。大家都知道笙子已经变成了孤儿……终于有一天笙子想起来,地下还埋着三十斤牛肉。他把骨灰盒和牛肉葬在了一起,他想让爷爷奶奶知道,这肉是为了他们才挣回来的。
世事有奇巧......
自打笙子的爷爷奶奶下葬那天起,屯子里就怪事连连。
笙爷再也不出工了,每天狂吃乱喝没人敢管。集体户的女孩子全都逃回城里去了,问她们为什么请假,没人肯回答。都是面带羞涩,为难的连连摇头摆手……没几天男青年也一个不剩的走光了,同样是一声不吭。
屯子里的鸡鸭鹅狗常常会失踪,狗倒是无所谓。屯里人养狗不是为了看家,只是谋皮。一入冬、勒狗做帽子是山里人的常识。可下蛋的鸡鸭鹅就不同了,每天庄户人家盯着鸡屁眼过日子。攒蛋赶集能卖两钱,也是乡下人唯一的现钱收入。
那年月、庄户人家的油盐酱醋柴(火柴)全指望着从鸡屁眼弄出的这两钱呢!
没几天靠山屯的女人全都炸窝了,暗地里顶属和笙爷睡过两觉的张寡妇喊的最凶。过去的日子里笙爷特别关照这个俏娘们儿,据说她也没少吃笙爷送的牛肉。笙爷还时不时地为她暖过被窝……这事儿也曾被屯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嚼了个遍!现在她为了洗清自己就挨家逐户的去说:
“笙爷是魔鬼,我已经被他强奸十多次了……”
“不敢不从啊!牛都敢宰的家伙。”
“…… ……”
“说实在的、屯里丢的那些下蛋的鸡鸭鹅,非笙爷……”
“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还不是笙爷……?”
也就几天工夫,屯里的娘们儿就统一了思想。
笙爷不是个东西!
靠山屯里是有鸡没他、有他就别想养鸡!可不养鸡日子没法过呀……枕边风吹的老爷们儿耳朵根子发烧。笙爷从城里回来还没有一个月,一个巨大的阴谋就已经为他设计好了。屯里人只认一个理,不让我们好好活的人,你就别想好好活着。祖宗传下来的戒律,叫法不责众。大清时屯里有人曾经引起过众怒,硬让乡亲们乱棒打死了。还不是天下太平了,官府也未追究过……屯里土生土长的老神仙,嘴叼着玉石雕刻的的烟袋锅,使劲儿的吸了两口,烟火透过半透明的玉石发出诱人的色彩,他长长的向空中喷了一团青白色的烟雾。
“噗叽”向地上重重地吐了口粘痰。
他用衰老昏花的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众乡亲。(年纪大了,一看东西就淌眼泪。)
“法不责众!”
他的头不断的颤抖着,声音有些嘶哑。
“法不责众……”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显得格外尖利。就像撕破了一匹新绸缎,有些刺痛耳鼓……!
“法~不~责众、众、众!老神仙被一口痰憋得头昏眼花,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就向后方仰去。
老神仙死了。
屯里的男男女女也顾不上悲伤了,今天又丢了两只下蛋的老母鸡。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全屯的老少爷们一下子就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 ……
天刚蒙蒙黑,屯里的男男女女就开始行动了。
张寡妇敲响了集体户的玻璃窗。
笙子好像是有点儿冻着了,喝了点酒也没吃什么东西就躺下了。他迷迷糊糊地听张寡妇喊他……本来想早点休息的笙子突然觉得有一种冲动。他挣扎着坐起来,就听女人慌慌的说:
“赶紧起来,生产队开会,就等你一个人了……”没等笙子爬起来女人就急匆匆的跑了。
“这个骚娘们儿……”
笙子提上裤子,披上大衣就追了过去。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他想赶在去生产队前就解决了这个女人。有日子没和她睡了,笙子心里像窝了一团火。这一回女人并没有等他,一闪身、女人进了生产队,笙子随后就追了进去。他的一支手好像已经掐到她屁股上了,张寡妇回头看了他一眼。笙子觉得女人的表情怪怪的,还没等他醒过腔来,一条粗大的麻袋当头罩了下来……笙子只来得及透过麻袋的缝隙看到一屋子的男女,还分不清都是谁?就受到了几十下的重击!棍棒打在麻袋上发出“噗、噗、噗噗”的闷响。跟前的人似乎听到笙爷喊了几声“饶命!”但马上就被噗嗤噗嗤的棍棒声压倒了。大量粘稠的血浸透了麻袋流了出来,有人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完了……没气了!”
空气一下就凝固了,静静的有些发瘆。昏暗的油灯下有人嘀咕了一声,快走吧!法不责众……大家争先恐后的挤出了生产队的大门。油灯一下子被谁踩灭了,黑暗中似乎有女人惊叫,但声音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很快就变成了哭泣。慌乱中张寡妇被一支手按到了煮马料的锅台上,她觉得对方的力气出奇的大,不像是人。她惊恐的喊不出声来,四周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热辣辣的喘息扑面而来,一个沉甸甸的庞大物体将她压倒在锅盖上。
张寡妇吓得昏死了过去。
靠山屯全都空了,事情并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简单。全县的集体户小青年全都震怒了!没有几天、几千名青年人从四面八方涌向了靠山屯,人人手持棍棒,并声言见一个打一个,法不责众!这事惊动了省政府,部队进驻了靠山屯。靠山屯的青壮年男女逃的一个不剩......只有张寡妇一人光着下身,一身黑红色的血嘎巴,游荡在屯子里。她不时的狂笑着向天上高喊:
“你来呀~你来呀……哈哈哈哈”
张寡妇她疯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 ……
十年后,队长上了大学的儿子在毕业前得了尿毒症。临终前对心力交瘁的老父亲说:
“我做了一个梦,笙爷来找我了……”
“因为那一年我和邻村的小伙伴们偷吃了不少鸡……”
“是笙爷为我们扛过去了!”
…… ……
转过年张寡妇也冻死在山道上,她下身是一丝不挂!
有人说:
“笙爷回来过……”
靠山屯里的人们居然全都相信了!
…… ……
如今屯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人去屋空……只有笙爷的冤魂还在靠山屯的上空游荡。
他诅咒着人世间的自私与浅薄!
老顽童讲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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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之季在于勤
姐夫好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