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是很久都没有吃到肉了,赵铖红这个男孩子,现在不像过去那样胖了,壮了;赵萃涵也亦同。他们现在都瘦得——怎么说呢?已经瘦得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魏凤兰回忆道:在过去那个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那时候的他可好了,不仅对我宽厚照顾,还对动物非常喜爱——反正他那时,待人温柔,不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都变得吝啬,贪婪,还带着点凶狠;对孩子,也是这样。他完全不像个人了。魏凤兰只能这样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文华看见赵铖红说,口气里带着些质问。
“在你没来之前就回来了。”赵铖红说。他看见母亲和姐姐站在厨房里,而赵文华也在厨房里,便以为他发现牛肉了,就走进厨房里,将买来的酱油,重重地扔在桌子上,没好气地转身离开;似乎是赵文华察觉到了什么,就开口大叫他站住,眼神里满是愤怒;他站住了,转过身来,勇敢地面对他——他的眼神就像他父亲的,也恨恨地瞪着他。
“你这个兔崽子,来之前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赵文华说。在说的同时,又看了看身后的母女,她们的眼神里流露着一份无法言语的恐惧。
“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他说,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是你的老子!你还问我为什么!”赵文华也吼叫起来,双眼绷得直大,“你的心里有没有我?啊?我把你像供祖宗似地供着,到最后还反了;看来不把你收拾一顿,你就不知道做人了。”他气得面红耳赤。说完话后,他就跑到门背后,抄起原先打了小丫头的那个扫帚,冲赵铖红走来。
母亲在一旁长长哎哟了一声,“干啥呢!孩子没给你打电话就没打呗,你干嘛打他啊?——你这个不要脸的疯子;我看,你造的孽,下辈子都还不清。”
“你少放屁!”赵文华抬起拿扫帚的胳膊,指了指魏凤兰,“要不是你这个老婆子,他会这样吗?这全是你指使的;你个半个字都不识的疯婆子。”
“我指使的?你倒说了个好!”魏凤兰愤懑地说,“你在说我之前,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好好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我是个什么人?我撒尿照照?”赵文华气得语无伦次道,“那你怎么不撒尿照照......”
“好了好了,再悄悄!我不想跟你吵了。”魏凤兰猛挥了挥胳膊说。
“悄悄!这个疯婆子!”赵文华喃喃自语道。握在手心里的扫帚,在他的手里不停滚动着,像念珠一样。
魏凤兰此时坐在厨房的一把杌凳上,眼睛看向正对自己的窗户。站在身旁的小丫头,正轻轻地抚摸她的背,一边还小声说:“妈妈,你别生气了。”
“你们是不是偷吃牛肉了?”赵文华突然问道。刚才进门的瞬间,就闻见了,也搜了,只是恰好赵铖红来了,被打断,忘记问了;但现在牛肉的味道,又一次飘进了他的鼻腔,使他想起来了。“怎么有股牛肉的味道?”
“对对对!我们偷吃了!”魏凤兰没好气地说,“你说得真是太对了!你的那个鼻子——依我看,就不是人的。”
“嘿!你这个老婆子!”赵文华说,“我只是问问,你干嘛厉害?什么不是人的......”
“就是你的鼻子。”魏凤兰小声说。身旁的小丫头笑了笑。赵铖红也听见,偷偷笑了笑。
赵文华只顾着说,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就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现在虽然赵文华还很年轻,走路还很有精神,也能跳能跑,说话还很麻利,不结结巴巴的,但就是他的耳朵不行。倘若有人轻言轻语,他听起来可就费劲了,半晌都听不明确,但是就这样的听力,他自己却感觉得好,自觉自己能听见,与正常人没有两样;可是,身旁的那些人都在暗中嗤笑他,说他是个傻子,也有人说他是个容易玩弄的玩偶;这点可以在他平时与人聊天中看到。
可魏凤兰又能怎么办?她已经嫁给了他,并又给他生了四个孩子,现在后悔,可是已经晚了。有那么一点,是魏凤兰至今想不通的,那就是这个赵文华原先可不是现在那副样子啊!魏凤兰记得,在她生下这几个孩子后,他还不是那个样子;那个时候的他,对人很好,好到每天都会问你“你今天有哪里不舒服吗?”好到每天都会为你倒茶,好到每年四季都会问你“你热不热?冷不冷?”之类的话;倘若某天你干活累了,他就会过来,帮你干,让你休息;但是现在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像风雨来,风雨散,之间只是很短时间。
魏凤兰坐在那里,想起了这些,便热泪盈眶,“过去的光阴,都去了哪里?”她这样心问道。
小丫头看见母亲哭了,就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纸来,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妈妈,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很伤心。”小丫头说。
“妈妈,我们走吧,不想再呆了。”赵铖红说。
“走哪?我叫你们走吗?”赵文华说,这次他听到了。
“我们想走就走,用不着你管!”赵铖红反驳道。
“你个兔崽子,翅膀长硬了是吧,”赵文华又开始大声吼道,“跟了这个女人,你就不知道怎么做人了;忘了老子了是吧......”
“她不是女人,她是我妈妈!”赵铖红也吼道,“我在妈妈的那里,学到的才是做人;我没有忘记你,而且永远不会忘,但你对待姐姐,妈妈,就不能好一点吗?”
“我怎么没有好好对待他们?你哪里看见我没有对待好他们?”赵文华此时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似乎觉得孩子的话有些可笑。
“我当然看见了。”赵铖红斩钉截铁的说,“就我进门看见了。”
赵文华大笑起来,嘴巴里的那一排牙齿,露了出来,还有那脸颊上的皱纹。“对对对,你看见了,”他对他轻蔑地说,同时把手中的扫帚扔在了地上。“你看见了!”
赵铖红虽然当时还是个孩子,但对大人的一些行为格外敏感,他非常非常讨厌眼前这个男人的笑脸。
“妈妈,我们走吧!”小丫头忍不住说。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走了。”她扶着桌角站起来。
小丫头和赵铖红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二人在当时着实惊呆了,而且也很不解。
母亲亲手将藏在床底的那个煮有牛肉的锅,拿了出来。
“妈妈,您这是?”赵铖红不解地问。
母亲凄凉一笑:“我煮给他吃。”
小丫头和赵铖红一听,吃了一惊。“为什么?妈妈?”小丫头问。“这肉可是你......”
“嘘!”魏凤兰打断她道,“小声点,不要被他听见。”
小丫头害怕地捂住了嘴。
魏凤兰将牛肉重新在锅里煮煮,煮到一定时间,就把酱油倒了进去;瞬间,整个屋子里,便被酱油的香味笼罩了起来。
这时,赵铖红撇了一眼父亲,就看见他饥饿的样子。那个样子,就像一只贪婪的饿狼。
——确实!很快那巴掌大的牛肉就被他一个人吃掉了,连汤汁都没剩;吃相就像一头猪。
看到这一切的赵铖红暗自发誓,今后我要好好上学,将来给母亲买一所好房子,到时候,就不给他买,不给他住;他不是我的父亲,也不配做,更不会认他。
终究,两个孩子还是没能吃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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