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副局长

做了副局长 刘同喜小说《二叔》

原创 2017-09-06 刘同喜 静静写字

                    二  叔

                          刘同喜

二叔年轻的时候做豆腐，现在仍旧做豆腐，他做的豆腐又香又嫩，余味无穷。

我喜欢二叔，不仅因为喜欢二叔的豆腐，更主要的是喜欢二叔的人。二叔憨厚，不善言谈，似乎除了做豆腐，再不能做别的事情。父亲死得早，是二叔一直帮母亲把我供上大学。

忘不了，那年我跟母亲面对着大学通知书，想着巨额的学费正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时，二叔来了，他把准备给堂弟结婚的5000元钱放到我的手上。我看到二叔那满脸的虔诚，似乎交给我的不是钱，而是一份扬眉吐气的希望。二叔说：“三子，别为钱的事犯愁，你一定要去，咱这家族就指望你争光了！”

我捏着这沓浸透了二叔汗水的钱，就像攒着二叔的一颗心。

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有了收入，母亲却因积劳成疾而不幸离世，从此，我就把二叔当父母对待，逢年过节都要回家看一看。没有几次，二叔就严肃地对我说：“三子，你刚参加工作能挣几个钱？不攒几个留着娶媳妇？还有，你不能老做一个小工人，争取个一官半职，能为家乡和亲朋好友办点事，这样你才算是真正为我们老刘家争了光了，你父母也能闭上眼了。这些，都得需要钱，所以，没事再少回来，不然，别说我不认你这个侄子！”

我知道二叔的脾气，他的话让我难以违背，我只有竭尽全力干好工作，才能对的起二叔的期望。以后几年，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经风雨，终于混了一个科长，但整天穷于应付，忙于周旋，搞得自己身心俱疲。

二叔第一次到城里找我，是我婚后的第二年。两年不见，二叔已苍老了许多，背也有点驼，满脸的皱纹记录着日子的艰辛，只一瞬，我心里便涌出一阵怜悯与辛酸。

我沏了一杯茶，递给二叔，说：“喝吧，二叔。家里都好吗？”

二叔连忙在膝盖上擦了擦手，接过茶杯说：“好，好，三子，你坐吧，不用忙呢！”呷一口，一迭连声地说，“好茶，嘿嘿，真是好茶哩！”

我笑笑说：“也没什么好呢，二叔，还做豆腐吗？”

二叔摇摇头：“哪哩，腰腿不行了，还老咳嗽，现在是你小兄弟在家做呢！”二叔说着，就发出一阵咳嗽，一口痰涌进口腔，刚想吐，却瞥见了我地面上的红木地板，舌头便在嘴里转了转，“咕”得一声，那口痰便咽进肚里。我于是说：“二叔，墙角有痰盂呢。”二叔就讪讪地笑：“嘿嘿，住楼真不方便哩。”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二叔？”我觉得二叔尴尬，忙给他续了茶问道。

二叔叹口气，脸上挂满了忧郁：“是呀，三子，还不是为你小弟的事。”

“小弟怎么了？”我急忙问。

二叔看我一眼，说：“也没什么，只是叫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在城里哪个工厂给他找个活干，也好混个媳妇，老做豆腐没有出息哩！”

“哦——”此时，我才感到自己对二叔家的事关心的太少了。堂弟人长得不怎么样，今年也快三十了吧？一阵悲凉涌上心头，便赶紧说“好的，二叔，你放心，小弟的事包在我身上。”

二叔的眼里就放了光，满脸的皱褶叠在一起：“嘿嘿，那就麻烦你了，三子。”

我说：“没什么，二叔，其实，这事我早该想到的……”

二叔呷口茶说：“不急不急，我知道现在办事不容易，要不是你小弟老嘟噜，我真不想来麻烦你。”

我说：“你说哪里话，二叔，只要我能办，也是应该的。”

二叔笑笑说：“是呀，是呀，谁叫咱们是一个祖宗的种呢？三子，二叔也没别的给你，我知道你愿吃豆腐，我便亲自做了些捎来，尝尝手艺。终是老了，不顶用了。”二叔躬了腰，从包里拿出一塑料袋豆腐，放在桌上。看着这颤颤的、白白的豆腐，我仿佛捕捉到了已失去多年的许多乡情来。

一个月后，二叔又来到我家里，并捎来一包豆腐，可我却没给堂弟找到工作。不是因为我没上心，而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工作让堂弟来干。像堂弟这样一没文凭，二没水平的人，哪个工厂愿要？要让他来干出苦力的活，那还不如不找。对二叔，我只有搪塞，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他不要失望。

两个月后，二叔再次来到我家里，而我仍没能给堂弟找到工作。这次是为了自己的职位升迁而到处活动，顾不上堂弟的事，当然，我不能跟二叔说没费心。临走，二叔又给我留下一包豆腐，外加一袋花生米。我感到很惭愧，说：“二叔，你再不用跑腿了，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没过几天，妻说他们单位要招一名勤杂工，我听了心里高兴。妻在公安局工作，门头挺硬，并且效益还好。勤杂工虽然工资不多，但副利不少，活还不累，这对堂弟来说无疑是个难得的好差使。最主要的，一把手跟妻是大学同学，而且关系不错，妻要说句话他不会用别人。于是，我赶紧让妻跟同学打了招呼，事情办得也很顺利，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就在我准备把这个喜讯告诉二叔的时候，不想我的一次同学聚会却让我改变了主意。

那次聚会，我的一个高中同学托我帮忙给他乡下的一个亲戚找个活干，这个同学干个体，有钱无权。当时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没在意，酒桌上的话只是一说一应而已，谁会去当真？不想后来说来说去，竟得知我们局长是他亲舅。这下我就不能不把这话当真了，有了这个关系，我竞争的这个副局长的位子，就会多增加一些保险系数。考虑再三，我还是把妻要来的这个名额给了我同学的乡下亲戚。没过多久，我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副局长的宝座。

由于工作繁忙，二叔的事慢慢地就被抛在了脑后，他倒再也没来给我为难。两年后，我已升任第一副局长，局长的位子也指日可待了。此时，我便想到了家乡，想到了二叔，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跟妻坐着自己的专车，带着荣誉感回到老家，同时也买了很多东西带给二叔，也算是对他的一点心里补偿。

二叔见我回来，仍然很高兴，他说：“三子，你带那么多东西来干什么？我现在生活好了，平日这些东西没少吃，你只要能坐着小车在村里兜一圈，我们比吃什么都受用！”

我笑道：“二叔，这可只是个虚名，没有什么的。是不是我弟找到了好工作，挣钱多了？”

“哪呢，还干老本行，只不过现在扩大了规模，由小作坊变成了加工厂。”

“噢？这么说我弟也干上小老板了？”

“嘿嘿，你笑话咱了不是？比起你来可是天地之差了，将就着混口饭吃罢了。”

经过细问，我才得知，原来因为二叔做的豆腐好吃，四里八乡都愿买，销量很大。堂弟在我找工作无望的时候，就开动了脑筋，承包了村里的一个闲置厂房，雇了几个人，让二叔做技术指导，专门生产豆腐，现在已成了远近闻名的豆腐专业户。有了收入，二叔就盖了四间新瓦房，堂弟的婚事也随之有了着落，娶了个漂亮的离婚女人，带了个孩子，小俩口对父母也非常孝顺，还专门找了个老中医给二叔治病，怪不得这次回来感觉二叔精神焕发，也很少咳嗽。

“三子，过一会儿我领你去看看你小弟的豆腐厂，现在他基本上把我的手艺学去了，而且做的豆腐比我做的还好吃，如不嫌弃，等你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尝尝。”

我说：“不了，二叔，我还有别的事，没有时间多待，坐坐就走，等以后再参观吧！”

“你瞧不起二叔？怎么的也得吃顿饭吧？”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二叔，我是真的有事，不能耽搁。”

二叔盯着我，看了良久，才说：“好吧，三子，你爹妈死得早，家里就剩我跟你二婶了，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可千万别带东西，懂了吗？”

我点点头说：“我懂，二叔。”我知道二叔现在需要的不是东西，而是亲情，可我把亲情已经给弄丢了，我还有何颜面再见二叔？

稍倾，我便告别二叔二婶，钻进了小轿车。小车放了几个响屁，载着我的愧疚，徐徐起动。我转过头，看到二叔站在门口，一直朝我挥动着手臂，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差一点滚落下来。

个人简介：刘同喜，男，1963年8月出生。 1991年发表小说处女作《沾光》，后陆续在《胶东文学》、《山东文学》、《广西文学》、《小说林》、《佛山文艺》、《章回小说》、《大众日报》、《联合日报》、《故事林》、《上海故事》、《百花》、《故事会》等全国各地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故事等作品100多万字。作品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