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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过得多久,孙老果然就风风光光意气洋洋的调到局里做了副局长了,毫无悬念。而林建华,黑马杀出,异军突起,风风光光的顶而替之,扶正做了G供处主任,就很是些叫人倍感意外了。齐刷刷满是讶异的目光,啧啧啧的一片称奇之声。大跌眼镜。
G供处主任林建华原来副主任的位置,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自然有人不辞周折,攀爬收占。班子里照样还是先前的是老格局,一个主任,四个副主任,四大金刚。林建华行事倒也低调,新官上任的那什么三把火,基本上就没见他怎么烧过,也没见他弄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戏。基本上都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大家伙该干嘛还干嘛。把一出改朝换代的戏硬是唱得,锣儿也不敲,鼓儿也不响,无声无息,无痕无迹,风也和,浪也静,一点也不折腾。或许,这个也称得上是他林建华的无为而治了吧?却也多有好评。
也不少有人来程之易跟前替他鸣抱过不平,甚至都有难听得不能再难听的说法,说在人家那里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却不承想,到了他林建华这里,竟然真的还就演成了老乡见老乡,背后杀一枪。程之易总是只嘿嘿的一笑以对,金口里从未曾吐出过半个你听得清楚的字词,更别说做过任何带意义的发声了,不让人摸着他的一点点边际,甚至干脆爱搭理不搭理的,让人觉得好比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无趣得很。
但是,林建华却管不了这许多,大嘴巴喧喧的,一点也不忌讳。不止一次的,在公开的场合,不管是当着程之易的面还是背着他的面,都明敞敞地侃侃而坦言过,他这把G供处主任的椅子,是程之易送他的。这样,反倒让他程之易好像都有那么一些脸上挂不住了。不过,这样一说开了,渐渐的也就很少有谁还再拿这件事儿来嚼舌头了。对付闲言碎语,方法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两个字:敞亮。人家都已经说敞亮了,舌头嚼着嚼着,自然而然的也就渐渐的没多大意思了,渐渐的也就不去嚼它了。这么简单的方法,有些人就是不愿意去用它。一方面是自己见不得光,忙着掩呀藏呀,一出连一出的,尽弄一些自欺欺人的把戏,一方面又还要忙着去捂人家的嘴巴,去捂人家的眼睛,去捂人家的耳朵,也不让人家说,也不让人家看,也不让人家听。可是那么多的嘴,那么多的眼睛,那么多的耳朵,又岂是你想捂就轻易捂得了的?所以,其结果当然就是,人也吃了亏,戏也唱得丑。不觉得累么?
林建华说的是送,不是让。别人或许不知这两个字之间,到底又会有怎样的区别,又或许,别人都不会太去注意他到底用的是哪个字,但是,他和程之易两个人,却又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讲究?
做了G供处主任的林建华,相比走马上任之前,理之当然的就有了各种不同,这个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不过是到了哪座山,就唱的哪支歌,人随其位而已。本来,相比孙老时期,程之易也是可以有所不同的,林建华也决不是个过河拆桥不知道感恩图报的人,而且是很有大手笔的,他甚至愿意让出G供处的半壁江山与之同享。但是,程之易却决不相受,决不愿意对自己原来份上以外的任何事稍有染指。君子有恩于人而不求回报,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了。而且,他似乎还有意无意的有避嫌的意思,因此上,两个来自C县的老乡,孙老在时,本来就谈不上有什么过从密切的,与之相比,现在反而倒还越发的略见疏淡了些许。他自风风光光的做他的主任,他呢,也自逍逍遥遥的做他的副主任。除了公事交集,两个人基本上就并无什么私底下的往来了。或说,他程之易是不是深得功高不夸功成隐退之玄奥,担心功高盖主必受功累呢?这嘛,就他们两个这点事情,应该还不至于上升到得那个程度上吧?
不过,林建华还欠着他一百元余款,什么时候结清,迟迟没得音讯,外加的一台答谢酒什么时候兑现,也是迟迟没得音讯,程之易却是心心念念的记着账的。但是,他林建华不主动,他程之易也不好还真的像个讨债鬼一样的找去催讨呀。时间过得稍稍久了,也就慢慢的淡忘了,就不怎么的放在心上了。
约摸过了有大半年的样子。一日,林建华降尊纡贵,移驾过访程之易的办公室。这次过访,林建华不为别的,只专门为宿账未了而来。程之易一边给他泡着热茶,一边长声打着哈哈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要是不提起来,我这里都一点也记不起来了的,倒是你没有贵人多忘事,如今是日理万机的一个大忙人了,却还有心记着这么点细末小事,实在是难得难得呀。”林建华做懊悔无及的样子,沙发的扶手被他得连连山响,嗨呀呀的笑道,“我靠,早知道你程之易一点都不记起来了,我又何苦还哈哈呆呆的特意找上门提起?你看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嫌钱多在自己口袋里作跳,跳得不快活了么?”程之易笑道,“当然了,你如果后悔了,还来得及的,那一百块钱还在你自己口袋里,自可不必付给我,留着自己或可发个仔仔什么的,也不一定。那什么答谢酒,也自可不必请了,若不然,更少不得你林建华又要忍着巨大的心痛,拿辛辛苦苦藏了多年的好酒出来。那可是喝掉一瓶就少掉一瓶了的哦。你且只当这事儿你今天根本就没有跟我提起过,我呢,也只当自己依然一点都不记得了。这样一来,不就什么都行了么?”“行了你程之易个脑壳了!”林建华笑骂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够不要这么毒就好了。你这张毒嘴这么一说,我即便是真的像后悔了,也就被你程之易这番话逼得不好意思后悔了。你也用不着拿这样的话来将我的军,都把我当做什么人了呢!倒好像我林建华是个有多喜欢耍赖的人似的,人家现在好歹大小也是个G供处的主任,堂堂正正的法人代表了,是不是?”
便让程之随便选家酒楼。“干嘛要去酒楼呢?不是早就已经说定了,在你家里请的么?你不是说过我们两兄弟喝酒该在家里的么?你老婆吴丽红那厨艺可不是一般的好,在外面哪里能够有这个口福。”程之易说。“你还是任选个酒楼吧,在家里太麻烦了,洗洗刷刷的都不是个容易事,还是在外面来得方便得多,吃好喝好,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再者说,你嫂子那人,这段也不怎么的,性情变化好像都大得很了,都有些神咕隆冬的了,要说是更年期嘛,又还远远不够年龄。平常家里都不怎么开火冒烟了,要劳烦她给你操厨,还不知道她乐不乐意呢。”林建华说。程之易还想坚持。早就已经说定了的事情,怎么好说改就改?但是想了又想,却又觉得似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坚持的,再说人家毕竟已经是堂堂的大主任了,这点小事跟他都较真逆着来也不太适合,便也只好说,“那就还是按照你的指示办吧,酒楼就酒楼了。不过,去哪家酒楼,这个,我觉得还是应该得由你大主任来定才行的,再者说,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嘛。”
两个人去的是才隆重开业不到一个月的辉煌大酒店。程之易去的时候,林建华早已经先他而至,独自一个人坐在一堪称豪华的包厢里恭候着他多时了。待他一坐下,林建华便先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交与他手里,半开玩笑地说,“这一百块钱的余款,拖了你这么久,劳你费心惦记了。”程之易也不客气,收了钱,捏着晃了几晃,听了个脆响,才喜滋滋的塞进口袋里,对道,“要说是如何惦记呢,大概也谈不上了,不过嘛,这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百元,但是,它却既是你林建华该当欠我的,也是我程之易份属应得的,其感觉还真的自是别有不同呢。”林建华就仿佛有那么点自讨没趣的味道了,喏喏喏的笑着说,“这也没有谁说了不是我林建华该当欠你的,也没有谁说了不是你程之易份属应得的呀。真心佩服你程之易牛逼哄哄呢,实在是要有多牛逼哄哄就有多牛逼哄哄。”但是停了停,他却又换成无比诚恳的样子,不无感触的接着说,“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种别有不同的感觉,我林建华跟你程之易也是一样一样的呀。”
程之易还在那里拿他的这句话咂巴咂巴着,不想,林建华又从身边拿出一个老酱色的真皮手提公事包来,从包里掏出一个装有不薄不厚的一小叠的牛皮纸信封,顺着桌面推到了他的面前。程之易略略瞄了一眼,便不难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至少得有好几千吧,却特别波澜不惊的说,“林建华你这又是怎么个意思呢?”林建华也做一副特别不当回事的样子,尽量的用一种平缓又显得轻轻巧巧的语调说,“也有没有什么呢,前面给的那一百元嘛,是欠你的酬金的余款,这个信封里面的呢,就是我单方面的又另外稍稍加了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只希望你莫嫌粗俗才好。”表面上,虽然是特别的波澜不惊,但是,其实心底里,程之易却是特别的有那么一些不淡定的了。这么多年了,印象里,他林建华从来就算不得是个什么大方豪爽的人的。他这做主任做的也就才不过是半年多一点的光景嘛,出手居然已经是如此这般的阔绰,如此这般的大手笔了。这人哪,他的身份地位一旦不同了,随之而至的变化竟然会有如此这般之巨,简直就是化茧成蝶一样的神奇,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了。
也就略略停顿了一下,像林建华将信封推过来一样,程之易也顺着桌面将信封给推了回去,笑道,“既然是当初早说定了的,收费二百块整的,不少收一分,也不多收一分,你现在二百也已经给足了,却又好端端的给弄这么一个信封出来,你这该不会是又要拿金钱利诱来考验我程之易的人品吧?”林建华笑骂道,“整个就一重财无情恬不知耻之徒,就你程之易那点万人唾骂的人品,哪个还有兴趣拿来考验个卵子?”接着,他竟然还真的就苦大仇深恨意难平地地控诉了起来,“遥想当年,一有机会你们就处心积虑的来撺掇我,跟你们扑克牌,又是什么天炸啦,又是什么跑得快啦,又是斗什么地主啦,各种花样,你倒是摸着良心给我说说,那些时候,头一个就属你程之易,到底从我林建华手里骗去了多少钱!常常祸害得我口袋里是,布紧帖着布,分文不名的,都吃了上顿没下顿,连买包软白沙烟也得给人家记个账先赊着,不知道有多么可怜。现在,这红花花的钞票都给你奉送到手里来了,你却又在这里婊子充起正派来。”
程之易想起一则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的幽默段子。说,有一女汉子猫,下岗后,因为生活所迫,沦落在一家发廊里做小姐,某顽鼠前来做生意,单点某猫服为他务。某猫碍于面子忸怩不从,某鼠便勃然而发怒,指着某猫大骂个不止,“当初你追着老子满世界的乱窜,闹得老子是东躲西藏无处安生,这下老子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却反而又在这里只管给老子假惺惺的穷装个什么卵子正经。”这个,与林建华现在所骂他程之易的,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着那么一点点的相似之处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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