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

作者: 72191e8f4c19 | 来源:发表于2018-12-30 12:13 被阅读6次

    文/红枫

    01  安以轩回来了

    傍晚,太阳已经跌到了山的另一头,空气里的热浪依然没有消减,门窗紧闭的屋里,我闭眼蜷缩在沙发上。

    门外的敲门声此起彼伏,子兮气急败坏地吼:“梁思琪,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我就破门了。”

    我极不情愿地撑起身子,赤着脚去开门。

    闺蜜子兮一头撞了进来。

    “你在搞什么鬼?人影不见,手机关机。”子兮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空调,口里还在叫嚷,“你想把自己热死啊。”

    “又没热你。”我没好气,重新歪倒在沙发上。

    “梁思琪,我现在真恨不得撕了你。”子兮一脸气愤。

    “你昨天还没骂够吗?没骂够就继续骂,我这洗耳恭听着呢。”我翻着白眼,一脸的无所谓。

    “你。”子兮双手握拳,满脸抓狂,恨不得把我掐死。

    我闭眼假寐。

    “思琪,别这样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有多担心吗?”子兮抓起我的手摇着先软了语气。

    我对着子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明天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子兮叹着气。

    “不是要看店吗?”我懒洋洋地开口。

    “表哥已经回来了。”子兮又喝一口。

    我心里一惊,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扑扑”乱跳的心,结结巴巴问:“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你这两天没过去又关机,肯定不知道了。”

    我还等着子兮再往下说,可子兮不说了,说晚上要加班,子兮带上门走了,我一下子软在沙发上。

    安以轩,你总算回来了!

    02  初见安以轩

    安以轩是子兮的表哥,以前我并不认识他。

    一天夜里我和子兮喝酒,子兮好啤酒,我好白酒,我说啤酒清淡如水没劲,不如你也喝白酒,咱俩比比谁酒量大。

    子兮撇撇嘴嘲讽我:“欺我不会喝是吧,有本事跟我表哥喝去,我表哥有俩绰号,白天号称‘工作狂’,夜里号称‘不倒翁’,还没有谁能把他喝趴下。”

    我的酒量不光在女中算豪杰,一般男人也不一定能喝得过我,子兮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我心里无底嘴上逞强:“喝就喝谁怕谁啊。”

    子兮听了,趁着酒劲给安以轩打电话,一看自己手机没电了,抓过我的手机按下免提,对着电话大着舌头:“哥,过来喝酒。”

    电话里传来一个好听的男中音:“傻丫头,喝多了吧。喝多了就赶紧回家去,哥晚上有事不喝酒。”

    “我的好朋友要跟你比喝酒。”子兮不依不饶。

    “比喝酒,好事啊,只是哥现在在去外地的路上,回来我做东请你俩喝个够。”好听的声音再加好脾气,我立马对这个不倒翁好感倍增。

    子兮见我一副花痴的样子,眼珠一转,输了几个字,“滴滴”加了安以轩的微信。

    那晚之后,我和安以轩也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偶尔在翻看微信时会看到好友列表里躺着他的名字,想起那个好听的声音,心里便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又一个周六,我找子兮喝酒,子兮说自己来大姨妈了,不能喝也不想出来。我提议带着酒上她家喝,陪她、喝酒两不误。子兮不干:“你真残忍,是诱惑我摧残自己还是挑战我的忍耐,还带着酒,亏你想得出来,自己喝去。”说完关了手机。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还有这样不识好歹的,等大姨妈走了看我怎么整你,我愤愤地来到一家小店,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来。

    虽然喝酒不分男女,但是一个女人独自喝酒,总会引来许多异样的目光。如果因为这些目光影响喝酒的心情,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我刚坐下调整好心情,“滴滴”来了短信提示音,是子兮发来的:找我表哥喝酒。

    还算有良心,没有真的不管我,我心情大好,发给安以轩:安以轩,晚上敢不敢来喝酒?

    几乎是我放下手机,安以轩就回了:在哪?

    我立马发了位置,又给子兮发去一个信息:来了。后面紧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刚收起手机,一个人就在我对面坐下来了。

    神的速度啊!

    我还来不及开口,安以轩便先说了:“你就是思琪吧,我是安以轩,刚路过这里便收到了你信息,不早不晚刚刚好啊。”

    安以轩1米75的个子,胖瘦适中,圆脸,大眼睛,高鼻梁,厚嘟嘟的嘴唇,肤色对得起炎黄子孙的称谓。

    没想到第一眼,我就沦陷。

    我甩甩头,在心里暗骂自己:梁思琪,你是找人喝酒的,不是找对象。

    为了遮掩心虚,我赶紧抓起酒瓶,却带翻了一边的一次性杯子,开水弥漫了半个桌子。

    安以轩去吧台拿了抹布吸干水渍,重新倒上开水端起来,风轻云淡的:“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我“扑哧”笑了,尴尬、紧张瞬间化为乌有。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夜我和他举杯推盏,从华灯初上喝到夜深人静,表面上看我好像还能喝,但我自己知道已经超量了,硬撑着只是想跟安以轩多呆一会儿。

    眼前的安以轩在变化,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伸手去抓酒瓶,安以轩先拿起来说:“最后一瓶,平分喝掉我送你回家。”

    我大着舌头说:“好。”

    安以轩把酒倒在两个杯子里,正好一人一杯。他问我几点了,我低头翻看包里的手机,告诉他十二点了。

    他举起酒杯说:“不能歇,一口干掉。”说完先喝光了,我也一口喝掉,却觉得甜滋滋的没有酒的味道,原来安以轩诓我看时间时把酒换成了白糖水。

    我正想抗议,他忽地手扶额头:“不好,我喝多了。”

    我不知是计,刚站起来想去扶他,一个踉跄扑倒在桌上。

    迷迷糊糊中,我觉得自己轻得像一片羽毛,飘呀飘呀的如灵魂出窍……。

    第二天醒来,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黑黑的眼珠,还来不及惊叫出声,一双肉肉的手已经捂住了我的嘴巴。

    “别叫,你这一声要是叫出来,我非得被你吓成心脏病。”子兮松开的手不停地甩着,好像手上沾了多脏的东西。

    我硬生生憋回去,直着眼瞪着子兮。

    “还瞪我,没良心的,昨晚两人吐得昏天黑地,害我一夜没得安宁,你俩还真是棋逢对手谁也不比谁差啊。”子兮翻着白眼冷嘲热讽,手里却端给我一杯蜂蜜水。

    事后子兮告诉我,同样喝高的安以轩把我交给她后,也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我哈哈大笑。

    从此,除了安以轩,我再也不和任何人喝酒。

    03 给哥擦脸

    安以轩的父亲是名老艺人,雕刻方面颇有造诣,中文系毕业的安以轩却选择子承父业,接过了父亲的根雕店,从小耳濡目染的安以轩把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

    第一次来到安以轩的店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根雕作品。我是学理科的,对这些造型别致的物件除了觉得有特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看到安以轩视若珍宝的样子我也装着很欢喜。

    我对安以轩说,教教我吧,我也想学。

    安以轩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以后我一得空就往安以轩的店里跑,得知他喜欢吃面食类食品,就每次变着花样在家里做好带给他吃。开始安以轩还客气着,后来也就由我折腾。

    有次我从地摊上淘到一团盘根错节的树枝,想在安以轩面前表现一下,把树枝的根根蔓蔓去掉,整成一个盆子的形状。我拿着自己的杰作给安以轩,等着安以轩的夸奖。

    没想到安以轩接过一看就给我一记爆栗子,我揉着被他打疼的地方委屈地瞪着他。他叹了口气:“你要不把这些根根蔓蔓去掉,该是多好的一个花篮,随便放枝绿色植物就是一盆天然的景致。”

    他指着被我用砂纸细细磨过的断口说: “人工不是为了创造,而是为了更好地展现树根之美。每一个树根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正是这一独一无二才让每一个根艺品都具有不可复制性。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一样的道理。”

    我记住了安以轩的话,得空就去地摊上转悠,有次拿回来一根状如拐杖的树根,我小心地把树根清洗干净,献宝似的递给安以轩,不无得意地说:“看看,这是不是一根天然的拐杖?”

    安以轩指着遍布根上的枝丫问:“你是想把它挂起来供人观赏还是供人使用。”

    我想也没想就说:“观赏啊。”

    “傻瓜,根雕的价值除了观赏还得供人利用,要不就失去了真正的价值。”说着他把所有的枝蔓都去掉,只留下一端几个拇指粗的枝丫。他把这端给我看,问我像什么,我脱口而出“梅花”。

    “你再用手感觉一下。”安以轩笑着说。

    我张开五指握住,五个手指正好落在每个枝丫的间隙里。

    “怎么样?这根拐杖的价值是不是被真正体现出来了?说根雕简单,是指它保留了天然,制作的工艺是非常讲究的,要用‘三分人工,七分天成’的制作手法,目的就是要用树根的天然形态来表现艺术形象。这是保证每件艺术品艺术气息的根本所在。”

    “看来我不是学这个的料。”我有点受伤。

    “看看这上面。”安以轩指指我的对面,对面的屏风有一幅字: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

    我在心里说:安以轩,道理谁不知道啊,可是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要不是想跟你在一起,我用得着自己赶鸭子上架吗?

    “想什么呢?”安以轩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张口吐出一团烟雾。

    我对吸烟的男人深恶痛绝,可是看着安以轩吸烟,觉得他吸烟的样子很迷人。

    “要不要来一根?”安以轩递过烟。

    我这才惊醒自己一直痴痴地盯着安以轩,挠是脸皮最厚也脸红了,忙收回目光急急摆手。

    这时,正好子兮进来,安以轩看了子兮一眼,衔着烟笑着去了后边的仓库。

    子兮附在我耳边问:“思琪,你是真的对根雕感兴趣还是看上了我表哥?”

    “根雕啊。”我心虚地干咳着。

    “我说嘛,像我表哥这样的谁会瞎了眼。”子兮好像有点失望。

    “怎么说话的?臭丫头。”安以轩冷不丁进来一声吼。

    “我说错了吗?每次见对象都吊着一张臭脸。”子兮淡定地盯着安以轩。

    “小屁孩知道什么。”安以轩扬起手想给子兮一记爆栗,子兮躲开了。

    安以轩对着落空的手摇摇头,“扑哧”笑了,他一笑起来就像个孩子,反正我怎么看怎么喜欢。

    安以轩转移话题,说明天去原始森林淘宝去,问我们有无兴趣,我一听忙说有兴趣,子兮撇撇嘴说自己要上班。

    转天一行人来到一片原始森林,不久前的一场台风给这片森林带来了一次小灾难,许多百年老树连根拔起。尽管台风过去已有一个星期,但树高林密,森林里依然潮湿,空气中混杂着落叶的腐臭味。一个十几米宽的大坑躺着一株巨大的树根,这是一棵枯萎的树,要不是这场台风,这棵深埋在地下的树根还不知何年才能见天日。

    站在深坑边,安以轩很激动,不停地搓着手,脸色绯红,喋喋不休地告诉我,一棵树的成长不同于一个人的成长,从小树苗开始这棵树的命运似乎就已经被预知。春夏秋冬,日晒雨淋,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过去了,树叶掉落了、树枝逐渐稀少、树柱也被岁月折断,唯一不变的就是深埋在土地里的树根。时间非但没有把它摧残,还赋予了每一个树根独一无二的灵魂。

    安以轩边说边下到深坑,小心地触摸着粘着黄褐色泥巴的树根说:“你看这些曲直婉转、形状各异的树根都是自然生长的痕迹,这些先天的材料,形状、色彩、纹理,就是大自然的杰作。只需要稍加以雕刻、造型、抛光,一个个造型独特的艺术品就出来了。”

    安以轩如数家珍,脸上闪着一种奇异的光,他手指着一团缠在一起的树根上说:“看到了吗,把这团树根一分为二就是一对天然的花架。”

    我盯着安以轩微微出汗的脸,又犯起了花痴。安以轩停了说话,用手摸着脸问:“我的脸怎么啦?”

    安以轩手上的泥巴沾到脸上,被汗水洇开,像趴了一条褐色的虫子。我“噗嗤”笑了,掩盖住了刚才失态的尴尬。

    安以轩看看自己的手,也哈哈笑了,边笑边上来问我拿纸巾。我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他,安以轩接过去用力擦着,不擦还只是一条虫子,这一擦半边脸都成了花,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同来的几个人也指着安以轩大笑。

    “给哥擦脸。”安以轩弯下腰凑到我面前。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怎么啦,做妹妹的给哥擦一下脸不乐意了。”安以轩张开满是泥巴的手作势摸上。

    我让脸上的笑容重新盛开,拿出纸巾认真地擦着安以轩脸上的泥。安以轩微微阖着眼皮,他的脸已不再年轻,额头眼角两边都布满了细小的皱纹,但就是这张脸的主人,让我每次想起就心如鹿撞,此刻,安以轩肯定听到了我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安以轩,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妹妹吗?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明白我对你的心思?

    04 给他一个惊喜

    安以轩经常会出差,最常去的是北边的一个小镇。这次安以轩又出差,转天,厂里临时放假,我想也没想就坐上了开往小镇的班车,我没有告诉安以轩,想给他一个惊喜,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纸,我想让这次的惊喜捅破这层窗户纸。

    安以轩跟我说过,那个小镇是典型的江南小镇,小桥、流水、乌篷船,每天推开窗户都是满眼的小镇风情:淳朴、安宁,连时光到了这里都放慢了脚步。

    我是傍晚五点到达的,六月的暑气好像没光临过小镇,阳光斜挂在小镇西边的河岸上,微风轻拂,清凉充盈着小镇的每个角落,软底鞋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身子轻盈得像要腾飞起来。

    路人告诉我顺着河岸往东走到底,有一家当地最大的根雕店。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安以轩,我不由加快了脚步,把路边的风景唰唰地抛到后面。

    我赶得有点快,停在店门口时张着口微微喘气。店里摆着许多根雕,一对男女站在一个花架前,那男的正是安以轩,他们背对着门口,正对着花架聊得忘乎所以,那花架正是从原始森林里拉回来的树根,怪不得安以轩的店里只剩下了一个,原来带到这里来了。

    我收住脚步,快速转过身,店门口有座石拱桥,我穿过石拱桥,进了桥边的一家客栈,点了一份炒面要了一瓶白酒,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窗口正对着那家根雕的店门口。

    这时,我才看到根雕店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原木匾额,匾额上是三个苍劲有力的繁体字“安以轩”。

    天慢慢地暗下来,河面上升起一层薄雾,模糊了我的视线。

    “美女,您要的面好了。”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点点头,目光依然落在对面,河两岸的房子都是木头结构的两层楼。

    夜深了,我看着两扇厚重的木门轻轻合拢,然后灯灭了,不一会儿,楼上的灯亮了,安以轩的脸出现在窗口,只是一晃,他的背影便印在淡绿色的窗帘上。

    最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美女,对不起,我们要关门了。”那道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问,这里可以住宿吗?”我喝干最后一杯酒,推开没碰过的炒面,嘶哑着嗓子问。

    “可以的。”

    “再帮我拿瓶白酒。”我站起身对走在前面领路的服务员说。

    服务员看着脚步有点踉跄的我犹豫着,我冲她摇摇手,安慰她:“没事,酒是不会伤心的。”

    服务员告诉我,今天不是周末,我是唯一的客户,房间可以随便挑。

    我挑了一间靠窗的房间,从窗户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一切。

    我靠在窗边,就着瓶口,喝一口叫一声“安以轩”,喝一口叫一声“安以轩”,最后一滴酒滴在唇上,我伸出不再灵活的舌头,笨拙地舔起来,“安以轩”三个字黏在唇边。

    “醒醒醒醒!”

    我睁开眼,服务员正一脸慌乱蹲在身边摇着我。

    看到我睁开眼睛,她才嘘出一口气,解释说:“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可我在外敲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你回应,所以就开门进来了,你怎么靠在窗下睡呢?”

    我站起来,摇摇头说没事,服务员出去后,我转过头望向对面。

    小镇的清晨自带韵味,仿佛刚睡醒的女子,慵懒中透出娇憨,妩媚中尽显满足。二楼的木窗已推开,拉起的淡绿色窗帘轻叩着窗棂,店门缓缓地从里面打开,安以轩和女子一前一后出来。

    天空中飘着雨丝,安以轩撑开手中的油纸伞,左手很自然地牵起女子的手,迈腿上了石拱桥。我扯过窗帘,从缝隙里窥视着伞下的女子。女子长发及肩,肤色略显苍白,眼脸低垂,满脸娇媚。

    安以轩不时偏过头注视着女子,眼眸深得能装下桥下的小河,他们进了客栈旁边的早餐店。

    我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到最高位,退到床上蒙上被子。

    华灯初上,小镇昏昏欲睡时,我踏上了归途。

    安以轩,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却给了我一记惊雷。

    05 子兮, 我失恋了

    回到家,我跟厂里请了年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包括子兮。

    这晚 ,子兮打爆了我的电话我也不接,她在门外敲门,不依不饶,我就是不开。最后她威胁说要报警,我才开门让她进来。

    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子兮大惊,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摇摇头推说身体不舒服。

    子兮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去看过医生,我说看了,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听我如此说,子兮不高兴了,责怪我:“你不舒服就跟我说啊,犯得着不接电话不开门吗。我表哥回来了,他说这几天也没见你过去,晚上要没事就出去喝酒。”

    他回来了!

    这回换成我大惊了,我正拿着杯子接水,手一滑,杯子跌在水池里,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又怎么了?”子兮抓着我的手,“没伤到吧。”

    我摇摇头,收拾了杯子也收拾了自己,推着子兮往外走:“走啊,喝酒去。”

    子兮盯着我:“你这个样子能喝酒吗?”

    我迫不及待地说:“能啊,喝酒还要挑样子的。”

    我率先出了房间。

    子兮边追上来边说:“你这是一听到喝酒就连命也不要了,对吧。”

    不是听到酒就不要命,是听到安以轩的名字。但我没接腔,自顾自赶路,路上子兮早就给安以轩打电话了。

    城东有家小酒吧,是我们三的老根据地,进到酒吧,安以轩已在老位置上候着。目光一接触到安以轩的背影,霎时,一股热泪涌出眼眶,我一把捂住眼睛,拐进右边的厕所。

    我拧开洗手池上的水龙头,捧起一把一把水泼到脸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跟着进来的子兮搂住我:“思琪,你怎么了?”

    见瞒不下去了,我一把抱住子兮放声大哭。

    哭完了,我说:“我失恋了。”

    子兮大惊:“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他是谁?”

    我瞎编:“早就谈了,他是我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前些天,他告诉我他自己有人了。”说完,眼泪又涌出来。

    “你傻不傻啊,网上认识的也当真,敢情你不舒服就因为这个事,真是的,别再上当了,走,喝酒去吧。”

    我吸吸鼻子,把又要冲出来的哭声压下,让子兮先过去,自己去方便一下。

    来到外面,酒已倒好,子兮和安以轩对看了一眼,我就知道子兮已把自己刚才的话告诉了安以轩,这样也好,自己就可以不用憋得这么痛苦了。

    我先举起酒杯跟他们俩示意了一下,仰头干了,接着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干,倒第三杯时,安以轩拿走了我的杯子,递给我一杯水:“先喝口水。”

    我刚接过水,子兮的电话响了,子兮收了电话对安以轩说:“表哥,厂里有事找我,思琪交给你了,你帮我劝劝她啊。”

    子兮走后,安以轩对我说:“晚上不喝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我要喝。”我拿过子兮还留在桌上的酒一口喝掉。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让安以轩看出来,我不想让他知道,又想跟他呆在一起,哪怕多呆一分钟也好,就只有把自己喝醉。

    安以轩见我坚持,给我酒杯注满酒后说:“那再喝一杯。”

    听着安以轩一副毋庸置疑的语气,我退让了点点头。

    安以轩没有像平时一样一口喝掉,而是端起酒杯呷了一小口,眼睛注视着我,我假装喝酒,端起酒杯挡住眼睛,在眼里打转的泪珠落进酒里,我仰起头一口喝光,再次冒出来的泪滲进了鬓发,再低头时,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泪痕。

    安以轩见我喝光了,也把酒全部倒进口里,然后起身领着我离开酒吧。

    城东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树林边上种着大片的向日葵,正是开花时节,路灯下的向日葵闪耀着夺人心魄的光泽。花海中竖着一块木牌,以前我和子兮白天来过。

    木牌上刻着一个凄美的传说:有一位叫克丽泰的水泽仙女,疯狂地爱上了太阳神阿波罗,但阿波罗连正眼都没看她。为了能够见到阿波罗。她每天看着天空,注视着阿波罗的行程,直到他下山。后来,众神怜悯她,把她变成一大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儿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他——阿波罗,向他诉说她永远不变的恋情和爱慕。

    安以轩,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阳神,可是谁能把我变成向日葵?可以日日面朝太阳。故事再凄美,还有情可待,而我和安以轩之间永无可能。那个清晨,脸色略显苍白的女孩,女孩脸上安详满足的神情,彻底夺走了我的梦,我心如刀割。

    站在身边的安以轩忽然问我:“你爱他吗?”

    “爱!”我深吸了一口,嘶哑着嗓子想也没想。

    “你对他有多了解?”安以轩把手抱在胸前,身子往后靠在一颗树上。

    “爱不需要了解。”我轻摇着头。

    “哦,为什么?”安以轩向我转过头来,灯光下的眸子里乏着一层光。

    “因为真正的爱跟一个人怎么样没多大关系,这是认识他后我才体会到的。”

    “那跟什么有关系?”安以轩好像来了兴趣。

    “跟感觉有关。”

    “哦。你知道他爱你吗?”安以轩很严肃地问我。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如果他真的爱我,他就不会有别人。”我咬着嘴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恨他吗?”安以轩的语气里有丝伤感。

    “不恨他,我只是难过,难过自己不能成为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不能朝朝暮暮看着他。”

    “去找适合你的那个人吧。”安以轩伸出手拍拍我。

    我摇着头哽咽:“他就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

    “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安以轩轻轻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吧。”我吸着鼻子,“只是感情跟事实无关。”

    “思琪”,安以轩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起来,“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这次出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你和子兮可不可以轮流帮我照看一下店。”

    “可以呀。”我想也没想就一口应承,明知道他又是去见那个女子。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去干嘛?”安以轩晚上第一次露出了笑,但那笑容在光影里显得异常悲哀。

    我回安以轩一个凄凉的笑容,我不想从安以轩口里听到有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哪怕是既成的事实也不愿意,我怕自己忍不住说出来,那以后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再见安以轩。

    安以轩,只要你没结婚,我想我总归是有希望的。 

    06 新郎是谁

    安以轩出外已经有一个月了,连电话也没有一个,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以前他虽然经常外出,但每次都不会超过一个星期,这似乎有点不正常,午夜梦回,我一次次按下号码,一次次删掉。

    这夜,我梦见安以轩抱着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子悲痛欲绝,那份悲痛穿过梦境袭击了我。醒来,我再也静不下,迅速起来赶最早班车坐上了开往小镇的客车,车上我给子兮发了一个信息,说自己想出去玩两天。

    下车,一辆出租车直接把我送到原来住过的客栈,进了门,我快速摘下太阳帽和墨镜,几步跨到窗前撩起一角窗帘。

    透过如烟的雨丝,“安以轩”三个字的匾额上挂着一张横批:天作之合。两边是:从此奇女已为妇;琴瑟调和续前缘。一排彩色气球在微风中互相触碰,喜庆中透出萌态。

    我的心瞬间沉进潭底,难道安以轩消失的这一个月是在筹备婚礼?难不成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这怎么可能呢?结婚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告诉家里人。

    我打开门,拦住从门口经过的老板娘问:“对面是不是在举行婚礼?”

    老板娘很礼貌,轻声轻气说:“不清楚呀,平时我们也没什么交集的。”

    我心虚地咳了一声,没话找话说:“老板娘,中饭请给我送到房间里。”

    老板娘开心地应了一声,招招手离开了。

    我退回房里,重新站到窗口,对面不停有人进出,进出的人都衣着喜气,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凝重,我极力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是直到夜幕低垂,那个熟悉的身影都不曾出现。

    或许这家店易主了;或许新郎不是安以轩;或许根本就不是举行婚礼,只是比较隆重的聚会……,我上一秒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下一秒又得出另一个结论。我再也呆不住了,下楼出了客栈在附近找了一家美容店,化了一个浓妆,买了一顶栗色的假发,披肩长发遮住了我半张脸,再配上一副金色眼镜,我平时不化妆的,这一改变,相信跟安以轩碰上也认不出,再说我只是进去求证一下。

    刚到店门口,就听到钢琴曲《梦中的婚礼》缓缓响起,一个和安以轩年纪相仿的男人正迈腿往里走,我慌忙跟在他身后进去。

    中间搭了一个舞台,舞台周围花团簇拥,霓虹闪射,几十个宾客围坐在几张铺着台布的桌子边,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点心和茶水。此刻,一个穿着白衬衫打着领结的年轻人手持话筒缓缓地说: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今天的我们将一起见证一段美好的爱情。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我们已忘了具体的时间与地点,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今天的这一特殊时刻。

    现在有请我们今天的新娘闪亮登场!

    只见安以轩带着笑容从容地走过来,全场无声,只有音乐还在忘我地飘荡,世界静止了,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舞台的另一头。

    在赞美歌的旋律下,新娘在伴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新郎,他们相遇了,新郎牵起了新娘的手,他们面朝宾客深深鞠躬,新娘的脸正朝向我的方向,那张依然苍白的脸上晕染着两抹红晕,幸福在她脸上肆意。

    泪在我的眼镜后面肆意,我低了头,迅速转身离开。

    安以轩,为何那个新娘不是我?

    07 今夜该去哪里

    飘零的雨丝已成了雨线,我在青石子路上狂奔,直到筋疲力尽,我靠在一幢木质墙上干呕,呕得眼冒金星,身边不停有人来往,眼角飘到“酒店”两字,我拖着虚空的脚步进到里面来到洗手间,假发、眼镜已不知去向,浓妆的脸被雨水和泪水洇成了一脸的恐怖,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双肩包紧贴在背上。

    我取下包,拿出里面的一条棉质长裙换上,来到洗手池把脸浸在水里,泪水混进水里,直到弯曲的腰承受不住才支起身子。

    来到大厅,服务员引我来到一张被屏风隔开的小桌前,我哑着嗓子对服务员说:“把店里最烈的白酒拿来,菜你看着上。”

    服务员麻利地帮我摆好碗筷,倒了一杯水双手端上:“姐,看你很累了,你先喝杯水,先润润嗓子。”

    “先润润嗓子”。第一次见到安以轩时自己失态 ,安以轩为了缓解我的尴尬,说的也是这句话,霎时,压下的泪又夺眶而出。我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溢出,顺着手背流到手臂,不一会儿,手肘处就积了两汪水。

    在我无声抽泣时,服务员悄悄地退出去拉上了布帘子。再抬头,服务员已把白开水换成了一杯红糖水,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姐,先喝水,酒菜马上就上来。”

    我端起糖水慢慢喝了,低了头轻声道谢。

    服务员说了声不谢再次出去,再进来时托盘上多了一瓶酒和一盆菜,酒已开瓶,我抓起来仰头把整瓶酒都倒进了喉咙,来不及找到进口的酒顺着下巴滴到桌上。

    一边的服务员拿走我手里的酒瓶:“姐,你不能这样喝的,这酒65度,这样喝会伤身的。”

    心都没有了,还要身体干嘛,我摇摇头说:“再拿两瓶。”

    “姐,你进了这门就是我们的客人,我们就得对你的安全负责,你不吃菜光喝酒,我不会再给你拿酒的。”服务员把桌上的菜往我面前推了推,又笑着补了一句:“今晚你是我的客人,照顾不好你,老板会扣我工资的。”

    我不想让服务员因自己而被扣工资,也不想让服务员全程看自己的狼狈直播,我捉起筷子夹菜。

    所谓菜原来是一碗鱼丸面,色香味俱全,却勾不起我半点食欲,我勉为其难夹起一颗鱼丸塞进口里,味同嚼蜡咬了两下吞下去,抬起头看着服务员。

    服务员微笑着不动,我又吞了几个,服务员还是不为所动,我捧起碗,把所有的汤都喝掉,抹着嘴角的汤汁说:“再吃就要被撑死了,给我拿酒吧,小妹妹,算姐求你了,姐晚上就想喝酒,就想喝酒,你不给我拿,我去外面照样可以买的,你就忍心让我这样去别的地方吗?”

    “那姐你要答应我,慢慢喝。”

    “好。”

    服务员见我把酒倒进酒盅里,小口抿着,出去了。

    在跟服务员一来二去的对话中,我的心平稳了许多,但是来自心底窒息般的疼痛却愈发强烈。

    我又拿出一只酒盅,满上酒,左右两只手上的酒盅对碰,我对着左边的酒说:“来,我敬你,安以轩,第一杯感谢你陪我度过的时光!第二杯祝你新婚快乐!第三杯请你让我继续爱——你!”

    六杯酒相继进了我的喉咙,我摇着空酒瓶叫:“再拿酒!”

    守在布帘子外的服务员拿着酒进来,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姐,我很相信你的酒量,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把你住的地方告诉我,夜深时我会送你回去。”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眼,信任一个人也只需要一眼,望着眼前比自己小很多的服务员,我接过她手里的笔写下了客栈的地址和房间号,顺便还添上一句:本人晚上所有的后果与任何人都无关!最后还不忘署上自己的名字“梁思琪”。

    放下笔,我抽出几张纸币压在空酒瓶下说:“万一姐走时记不清了,你替姐结一下账。”

    “好的。但小妹还是愿意姐姐清醒着回去。”

    酒再次被续上。我平时的酒量是两瓶,晚上两瓶多了还不见倒下,是悲伤遏制了酒精还是糖水和鱼汤稀释了酒精,不得而知,我也不想去搞明白,我只想喝酒,除了喝酒我想不起还能做什么。

    大厅里飘来《飘零》:

    今夜身在哪里好

    好梦哪里找

    啊 该去何方只管随风飘

    ……

    温柔总是梦里好

    情多是烦脑

    ……

    我在梦里强颜谁知道

    ……

    何况孤单困住一个我

    ……

    我一杯接一杯地续着酒,歌声不停,酒不停。

    “安以轩,我对你的爱也不停!”我灌下一口酒,嘶声裂肺。

    今夜身在哪里好

    好梦哪里找

    ……

    赤心不要因情老

    我在梦里强颜谁知道

    歌声越来越飘零。

    “安以轩,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呢喃着,一头扑倒在桌上。

    08 相亲

    转天醒来已在客栈,悲伤加上淋雨,我发起了高烧。老板娘要送我去医院,我执意不肯,老板娘请了附近诊所的一个医生过来,我在客栈的房间里躺了三天吊了三天瓶。

    第三天傍晚,我趁着夜色离开了小镇。

    转天,我照常来到安以轩的店里,我不知道结婚后的安以轩会在何处安身,是带着妻子回到老家守店,还是停了老家的店住在小镇,不管他选择哪里,以后我都不可能再堂而皇之跟他呆在一起了,趁着他没带妻子回来,我能呆一天算一天,这店到处都是安以轩的气息,也留下了我太多的念想。

    我给子兮发信息说自己回来了。

    中午子兮带了中饭过来,看到我就惊叫,问我这几天怎么玩的,怎么把自己玩成了鬼。

    我抱着子兮痛哭,哭完了说:“我去看他了,他已经结婚了。”

    子兮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傻不傻啊,别人都结婚了,你还跑去看他。”

    我想问子兮,知不知道安以轩结婚的事,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如果子兮知道安以轩结婚的事不会不跟我说的,如果她知道不跟我说,那我问又有何用。子兮见我神情萎靡,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别想那人了啊,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出差回来了,明天我把他带过来给你见。”

    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子兮劝我:“那个张爱玲说,要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时间和新欢,看你这样子,只怕新欢没到,你就被时间击垮了,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不见他,你让我以后在别人面前怎么说话?”

    “那再过段时间吧,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我搪塞。

    “没事,我们的思琪不管什么时候都自带魅力,就是现在,你这副欲语还休、楚楚可怜的样子,哪个男人见了都会顿生怜爱之心的。”子兮捏着我的脸一脸坏笑。

    我拍掉子兮的手,让她一个人贫,拿着盒饭躲到另一个角落。身后传来子兮克制的一声绵长的叹息,我的心一痛,这一刻,愧疚攥住了我的心,可是下一秒,我又被悲伤击倒。

    转天我没去安以轩的店,子兮打电话也不接。傍晚,子兮用自备钥匙打开门,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挟持着我来到我们三平时的根据地。

    老位置上已经有个男人坐着,子兮说了几句就离开了,我也不想听他们说什么,既然来了,有酒就行。

    我抓起酒瓶自酌自饮,当旁边的男人是空气,这样他总会知难而退了吧。

    可是旁边的男人非但没退,反而提起瓶子给我酌酒。

    一计不成,我又心生一计,我举起酒杯,眼睛望着别处说:“我爱他。”

    “我知道。”男人语气平静。

    “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爱上了他。”我喝了一口酒。

    “我相信。”男人语气依然。

    “我忘不了他,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我又喝一口。

    “我理解。”男人继续给我的酒杯注满酒。

    “所以,对不起,我和你不会有戏。”我收回目光落在酒杯里,一起落下的还有蓄在眼里的泪。

    “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和别人有戏。”男人递给我餐巾纸,不疾不徐。

    我接过来,看到那是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可是,除了安以轩我装不下第二个人。

    男人很绅士,离去时说:“祝你好运!”顿了顿,男人又说,“如果哪天你的好运光临我了,别忘了告诉我,这是我的名片。”男人双手递上名片,我接过来放在桌上,继续喝酒。

    男人走了,全程我都没有看过男人,不知他高矮胖瘦,姓甚名谁,当我踉跄着离开时,名片还躺在桌子上。

    转天一早,子兮就把电话打过来,我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得远远的,直到子兮把所有该骂不该骂的话都骂完,直到她口干舌燥再也骂不出来一个字,我才拿回手机。

    我点开安以轩的微信,相册里寂然无声,是安以轩把我屏蔽了,还是他根本就没发任何动态?安以轩,为什么你结婚都是静悄悄的?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又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此时,我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安以轩。

    09 陌生来电

    “当!当!当”三下,附近教堂的钟声敲响了,我动动酸麻的腿,从沙发移到床上躺下,听着窗外野猫凄凉的叫声,还是无法入睡,就在这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传来了信息提示音。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给我发信息?我回到沙发点开,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思琪,我是安以轩身边的那个女人,你速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电话?她又想跟我说什么?昨天听子兮说安以轩回来两天了,我还没见到安以轩,难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正胡思乱想,手机屏幕又亮了,出现了第二条信息: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你先别问许多为什么,来了就会知道,我时间不多了。

    我顾不上再多想,只要是跟安以轩有关的,就算龙潭虎穴也会扑过去。我迅速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赶到车站坐上了出租车,来到小镇正好天亮。

    女子已坐在门口等我,我还来不及尴尬就被女子的样子吓着了。

    第一次近距离看着她,她素颜朝天,直肩长发垂在两边,眼窝深陷没有半丝光泽,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没吓着你吧,我们进去谈,你推我一下。”女子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我这才注意到她是坐在轮椅上的,推着她往里走,一星期前的婚礼舞台还保存着,来到舞台边,她示意我坐下,我拖了把椅子坐下,跟她面对面。

    她微微低头,打开手机,俄顷,手机里传来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

    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她的头落在椅背上,阖着眼皮,忧伤,深情的歌声在空旷的大厅里继续回荡: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

    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热更暖一些

    忘记了窗外的北风凛冽

    再一次把温柔和缠绵重叠

    我静静地听着,不安地注视着她,两行清泪从她的睫毛下渗出,在她苍白的脸上汇成一条小溪。我想给她递上纸巾,她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轻摇食指阻止了我,她轻启嘴唇,优美的声音从她的口里流出。

    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

    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

    是你的万种柔情融化冰雪

    是你的甜言蜜语改变一切

    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我听到过最好听的嗓音,像清晨的第一声鸟鸣,像寂静的山间流水,跟刀郎的低沉浑厚比起来另有一番摄人心魄的力量。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根本就不会相信,这样的声音会是从一个看起来病入膏肓的人身体里传出来,她唱起来好像一点都不费力,好像这声音是附在她身上的另一个人唱的。

    她的情绪感染了我,我泪眼婆娑,握住她冰凉的手,歌声仍然在循环,她的声音在歌声里清晰地传进我耳里:

    我是个业余歌手,读大学时靠在酒吧里唱歌赚取生活费。2004年,当满大街都是刀郎的这首歌时,酒吧里来了另一个比我年长许多的男歌手,那晚我下来休息后,他上台唱了这首歌,我没有离开,就坐在一个角落里听他一遍一遍弹着吉他唱。

    酒吧打烊了,所有人都离开了,我还坐在那里,他停在我面前,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我们俩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手牵着手来到街上。此时,外面已经是一片银白,空中的雪花还在铺天盖地。

    他拉着我飞快地跑到空旷的广场上,他松开我的手,站在雪地里,张开双手再次唱起了这首歌。

    唱完了,他对我说:“杏子,我第一次听你唱歌就被你吸引了,从那以后我就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你。为了今晚,我准备了一年,从一个不会唱歌的人练成了歌手,来到了你的酒吧当歌手,只为能和你日日相见。”

    我怎么会不知道,每夜我都会收到一朵玫瑰,我早已注意到了他,只是他不主动,我一个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去捅破这层纸。

    那年的苏北下了一场又一场雪,每夜离开酒吧,他都会带着我来到广场不厌其烦地唱这首歌,从冬初唱到冬末。

    我问他,为什么要给我唱这首歌?他拥着我说:这是我最爱的一首歌,我把最爱的留下来给你。

    春天来了,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失踪了一个星期的他来了,还是在广场,他告诉我他要离开了,因为家里为他订了一门亲,我如遭雷轰,他唱着这首歌离开了,全然不顾身后嘶声裂肺的我。

    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后,我朝广场不远的湖边跑去,只是我的腰被一双手勒住了,他就是安以轩。

    安以轩陪着我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慢慢地我走出来了,但我已失去了爱人的热情。

    不久,我被查出了白血病,为了不连累家里,我休学了,继续在酒吧赚钱以续治疗费。随着病情恶化,我唱不了了,为了给我治病,安以轩放弃了原来的工作,接过了他父亲的店,这里的店原本是他父亲的一个客户,他盘过来招了两个人,一个照顾我一个看店。开始他坚持让我跟他去他的家里,我不同意,我不想影响他以后找人。为了给我治病,他已经花光了全部的积蓄,为了我安心养病,他拖着不找女朋友,我已经耽误了他整整五年时间。

    一个月前,当我再次晕倒时,医生告诉我说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安以轩问我有什么遗愿,以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他的新娘,可是他背叛了我,我就再也没愿望了。安以轩说成不了别人的新娘,那就为自己的爱披一次婚纱,就这样安以轩为我举办了这场婚礼。

    也是两天前安以轩才告诉我,他是我男友的铁哥们,我男友得的也是这病,男友说他最幸运的是得到了我的爱,他最后悔的也是得到了我的爱,在他向我表白时他就已经查出了病,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向我表白了,他说因为自己的自私害了我辜负了我,他怕我又不测,拜托安以轩照顾我。

    或许你会说我自私,不能给安以轩什么,却在耽误着他。刚查出来时,我就放弃了治疗。我独自离开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了结,被安以轩发现了。安以轩打了我一巴掌后告诉我,从他拦下我跳湖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命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现在,我的心结解开了也就无憾了,我只希望那一刻早点到来,早点见到我的男友了。那晚他离开后就住进了医院,他把自己的遗体捐了出去,明天我也会追随他的遗愿把自己的遗体捐出去,

    我早已泣不成声。

    她抽出手扯起衣袖给我擦泪,语气里溢满心疼:“哭什么啊,安以轩是你的,去找他吧。”

    我抓住她的手哭叫:“不!我宁可安以轩不要我,我也不想看着你死。”

    “傻瓜,谁愿意死啊,活着多好,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吃喝拉撒,可你忘了,我爱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等我去陪他呢。”她轻轻揉着我的头发,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笑。

    “我得走了。”

    不知何时,身边已站了两位医务人员,她从身上拿出一个红包放到我手上:“这是我送你俩的结婚礼物,提前给了。”

    门口停了一辆医院的车子。

    安以轩呢?你在哪?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不出现?

    10 安以轩,我只要你

    看着车子缓缓离去,我跪倒在她刚刚坐过的椅子旁。

    一双大手穿过腋下把我凌空抱起,我抬起头,透过泪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过了好一会儿,安以轩附在我耳边轻语:“这店盘出去了,新的主人已在外边等着。”

    我松开手,跟他隔开一点距离,低着头抽泣着:“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她已经走了。”

    “我昨晚就到了,杏子不让我送她,她说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最后的样子。这是她最后的尊严,我尊重她。”

    “可是我还是难过,好好的人说走就走了。”我抽泣着说。

    “活着时我们竭尽全力,离开后留下的都会是美好的回忆。你饿了吧?”安以轩拉起我出了门,穿过石桥来到对面的客栈,进了我住过两次的房间,他拉开窗帘指着对面说:“从这里是不是看到了你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窘得低下了头,嗫嚅着:“那个,我不会怪你的。”

    “什么叫不会怪我,你看仔细,旁边还有一个房间,是杏子和照顾她的人住的。”安以轩的口气有点气恼。

    我连脖子也红了,用手捂住脸,恨不得找个东西把自己遮住,可安以轩根本不让我藏身,继续出我的丑:“你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是吧?这里离得这么近,窗帘后面一双眼睛老在窥视,你说会不会引起别人怀疑?我只要让人过来稍加询问就会知道住了谁。”

    “那后来那次你也知道了?”我移开手,一脸紧张。

    “你说呢,打扮得跟个交际花似的,再说那次来的都是熟悉的几个人,都知根知底的。”

    我愈发地无地自容,惶恐地问:“那夜,是不是你也让人跟了我?”

    安以轩刮着我鼻子,“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我有点委屈。

    “说得清吗?再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刚刚露出一丝温暖的安以轩又绷紧了脸。

    我的脑袋又是“轰”得一声,说了半天,他还是没明白我的心意,我的心一下子跌进了冰窟窿,我擎着眼泪结巴着:“你的意思是——是——是不想——和我……?”

    “我比你大十多岁,你不嫌我老吗?我现在一无所有还欠了许多债,你也不在乎吗?”安以轩静静地问我。

    我把头摇成拔浪鼓,急急地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呢?思琪。”安以轩认真地问。

    “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大胆地迎着他的目光,我怕自己一退缩他就从眼前消失。

    可是,爱是相互的,如果安以轩不爱我,我再怎么爱他又有何用?

    我轻咬下唇,整个人紧张得簌簌发抖,等着安以轩的下文。

    安以轩看着我不说话。

    我的身子一阵虚脱,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安以轩捉住我的手:“你想要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安以轩的眼睛,他的眼睛明亮有神,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的脸,他一定也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说呀,怎么不说话了?现在不说,进了门后就来不及了。”安以轩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你是说你愿意——?”我欣喜若狂,还是不敢相信。

    安以轩郑重地点着头。

    “安以轩!我只要你!”

    我张开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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