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冬至，寒气一天比一天逼人。冬至以来，雨停了又下，缠缠绵绵的，把气温越带越低。
自从进入冬季，晨雾便每日早早地笼罩着大地，让天亮的时间一再向后拖延，这也让那些爱睡懒觉的人们有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也难怪，气温越来越低，往日那些天不亮就开工的建筑工地如今也往后推迟了时间。工地开工晚，送商品混凝土的搅拌站开工随之也晚了。
往日的远立搅拌站，天亮前一两个小时，机器早已开始轰鸣，搅拌车也都亮起了车灯。一个个整装待发，按照调度室的指令，一车车依次进入搅拌台下，装满混凝土，再一车车送往各个工地。
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就这样开启了一天的工作，驾驶员理所当然的成了搅拌站的主力军。他们从搅拌站到工地，又从工地返回搅拌站，尤如蚂蚁搬家，更像旧上海的黄包车，来来回回。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刮风下雨，或者天寒地冻，只要工地有需求，他们都要义不容辞地穿行在工地与搅拌站的两点一线间。尽管这区间的路崎岖不平，或是车多路窄，或者上下陡坡……随时都暗藏危机，但他们都要尽最大努力，过三关斩六将，完美地完成任务。
寒冬的来临，站里变得稍许清闲，他们也难得放松两天。每天早上七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让他们有了公家人“朝九晚五”的幸福感。
晚上下班早，大伙儿除了邀约打麻将，便是一起去“烫一锅”，或是早听说哪家的羊肉汤很不错，大家AA制结伴而行去尝个鲜，再喝二两小酒，摆摆龙门阵，说点荤段子，妥妥地打发着这段难得的空闲时光。
可能如此享受的日子太少，也可能是昨晚的羊肉汤太鲜美，大伙儿直到第二天早上还在回味。
在搅拌车倒车装料之前，大伙儿是暂时闲暇的。他们都围坐在离停车场不远的休息室里，不是打一会儿盹，就是看一会儿手机，或者不着边际的闲扯一通。
一大早，打盹儿和低头看手机的人很少，聊头天的羊肉汤或麻将战果的主题最多。然而，今天除了羊肉汤，又有了他们热门的话题。
那是关于那个开87号搅拌车驾驶员的事。驾驶员之间更喜欢用他所驾驶的搅拌车自编号来当名字称呼对方，刚听起来有点别扭，感觉像监狱里犯人的代码，但日子一久大家也习惯了。
大家谈87号的主题，87号也在人群中。只是他的脸上显现出无限的焦虑，一手支撑着耷拉的脑袋，一手捂着额头，平时不缺言语的他今日却变得沉默寡言。
87号在这个搅拌站已上班两年多了，中间也换了几个车。87号车是他最近这段时间驾驶的车，所以大家也同样叫他87号。
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嗷嗷待哺，一个刚上幼儿园，用他的话讲叫“两条儿”。从“两条儿”的口气，便让人知道两个儿子给他的压力早已冲淡了出生时得知是男婴那重男轻女的喜悦。
听说，他兄弟俩，父母都是吃苦耐劳的农民，哪怕父亲六十多岁了，仍然在工地上钻炮眼打杂工，一年辛辛苦苦也能胜过他的收入，维持着家庭的开支。他结婚后在女方安了家，倒插门也许说不上，但作为男人挣钱的本事常常决定着他在这个家庭的话语权，尤其是他这种情况。这些是大伙儿背后议论的闲言，当然谁也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去过问，他到底过得是否幸福，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也许永远也不会被外人所得知。
休息室里，一个严姓的车队长一会儿数落着，一会儿叹息着。
“给你说了多少遍，喝酒莫开车，你就是不听。”
“昨晚上聚餐的时候，我强调好几次嘛！”
“昨天，我不是叫小李开你的面包车，把你们几个送公司的嘛？都回公司宿舍了，你半夜三更还一个人把车开出去愰……”
……
“别数落了，赶紧找关系，哪怕花点钱也要想办法保住驾驶证，要是扣12分，驾证就从B降到C，到时，就没资格开大货车，饭碗就没了……”
有人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于是，严队长和几个自认为有点关系的兄弟，都掏出手机通过电话或微信各显神通的联系着交警队内部的熟人。
联系的同时，严队长又不忘再次指责着87号。
“哎呀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当时不说。交警把证都扣了，电脑单都打出来了，都上网了，恐怕是来不及了……”
87号这会儿像个闷葫芦，不还嘴不吱声，垂头丧气的任由大伙儿的指责和评议。
批评归批评，指责归指责。大伙儿帮忙的热情却不会减，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都被搜罗出来，电话微信，想方设法的联系交警队的当事民警或者支队、大队领导。
早就传言，酒驾被抓住了，至少5000才能搞定。如今，真要5000能搞定，那可是幸事，怕的是找不到那个敢收5000的人。
大伙儿人托人，情托情，电话打过去，微信发出去，剩下就是焦急地等待，等待着希望的到来。莫说5000,花个10000，哪怕那些钱是自己起早贪黑的血汗钱能换回那个驾驶证，87号也愿意，大家也觉得划算。
毕竟，一旦扣12分，驾驶证从B降C，就将面临失业。即使重新学从C升回B，且不说重学要一万大洋的银子，按政策法规那也是五年后的事了。
当此唯一养家糊口的看家本领失掉后，一个三十来岁男子的事业和理想将被重新置零，面临着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前方的路就像冬日的晨雾，让人看不清前面的方向，现实更勘比隆冬的寒……
87号越想越可怕。
在驾驶证被扣的半年内，自己的面包车怎么办？
怎么回去跟自己的老婆交代？
怎么回去面对那“两条儿”？
怎么回去面对自己家里的岳父岳母，还有老家担忧了自己一辈子的爸妈……
如果有后悔药，他愿高价购买；假如能托关系花钱拿回证，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绝不再犯这样的糊涂事，……
87号在等待好消息的间隙，看似平静，但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澎湃。
……
“当驾驶员对着酒精测试仪吹气时，显示的结果当时就直传省交通厅网络中心，此事已成定局，请驾驶员到交警队接受相应处理，直面现实！”
最终，市交警大队一领导发来的微信回复，为此事作了最终的盖棺定论。
……
停了一天的87号搅拌车，次日终于又开始运送混凝土了，当然新的驾驶员又将被取名“87号”。
休息室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该打盹的打盹，该玩手机的玩手机，该闲扯的闲扯，只是话题早已更新。
昨天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昨天的87号去了哪里，大家无从得知。只愿他在人生的路上“吃一堑长一智”，另外“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祝他好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