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意发现少年的时候，时近傍晚。
凛冽的寒风卷起厚厚的雪层表面的一层浮雪，露出一截净黑的衣角，她高兴地以为是冻死的野物，双手兴奋地扒开积雪，才发现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身体尚有余温的人，看他的穿着，应该是同一班飞机。因为他们都在同一个地点起飞，m国的加利福尼亚，此时正值秋季。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积雪里，周清意的目光渐渐变冷，没有再去扒覆盖在他身上的积雪，而是站起身，打算继续寻找能吃的东西，哪怕是只虫子。身体热量的迅速流失和消耗，急需得到补充。
“嗨，周！”m国佬路易斯的声音突然在这寂静的松针林里响起，周清意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地方。
路易斯精力充沛，他跑了过来，“周，我们还是得小心，大家尽量不要走散，好吗？”
周清意点了点头，他们目前是这架航班唯一幸存下来的几个人。老弱病残，让这个幸存者队伍显得愈加可笑和悲哀。她虽然不是个圣人，但是也时常做一些好事，为什么这么糟糕而又致命的几率会落在她的头上。
“周，那有个人，不是吗？”路易斯朝着掩埋少年的地方走了过去，“是个孩子！周！”
周清意无奈地摊开手，只好返回。
这下子队伍里，除了周清意和m国佬，还有白领丽萨，h国人智秀，小学生灿灿，教授李柏，还有刚刚得救的少年秦郑。
没有一个人找到食物，他们围着篝火挤在一起，互相取暖，每个人的脸上都一副萎靡不振的表情。
“会有人发现我们的，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明天寻找食物会容易一些。”教授望着艰难燃烧的火苗，试图安抚一下大家。
少年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结成一簇簇冰碴子，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将自己胸口的伤，隐藏在衣服里。
周清意不说话，引燃一根根木柴。
一夜未眠，周清意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日出，地平线慢慢吐白，从那一角渐渐染上金色的光辉，太阳缓缓升起，驱散黑暗。
他们确定好了东方。
周清意的肚子咕咕咕叫了一夜，其他人也不好受，又冷又饿。
“小周，我们年轻，今天我和你去找吃的吧。”智秀热情地伸出手挽住她，不等周清意拒绝，就将她拉走，离开了队伍。
智秀长相单纯，笑起来甜甜的，人畜无害的样子。她用蹩脚的英文跟周清意交流，“小周，你多大了？”
周清意眼皮也不抬一下，“18。”
“哈哈！果然被我猜中了，我和路易斯打赌，你肯定比我年轻！”
“谁赢了？”
“肯定是我呗，路易斯他说你比我年长。”
智秀声音里的笑意带着颤抖，周清意嗯了一声，低着头去扒地上的雪层。
“我们会回家的吧？”
“……”周清意没有回答，智秀的声音空灵而绝望，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小周，你会找到食物的对吗？”
智秀一路说着奇怪的话，显然她对能否找到食物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为了不再耗费体力，周清意决定不再往前走了。
教授搂着灿灿坐在火堆前，丽萨和路易斯已经不知去向，秦郑紧紧裹住衣服坐在一旁，太阳升起来了，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智秀问道：“路易斯呢？”
教授不说话，灿灿抬起小小的脑袋，对智秀说：“叔叔说和丽萨阿姨有大事要办。”
智秀听了以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颤抖着坐在枯木上。
周清意撇了撇嘴，坐在背对太阳的位置，发觉秦郑一直在紧盯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x国人？”
“嗯。”
“我也是，好巧啊！”
“这个时候说好巧，并不是值得庆祝的场合。”
“你说的对。”
感受到周清意的冷漠，秦郑也不再多言。
日落西山，路易斯和丽萨才缓缓归来。
“该死！我真的太饿了！”路易斯一声咒骂，让智秀的神经紧绷到极点，丽萨白了她一眼，伸出纤细的手抚摸着他的胸口，似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这样吧，不如大家都介绍一下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
丽萨的目光从容地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指着周清意说：“就先从你开始吧。”
周清意清冷地对视上她高傲的眼睛，“我叫周清意，x国人。”
“就这么简单？好歹介绍一下你的家世呀！”
“我家在x国从事地产行业。”
路易斯眼睛发亮，打断道：“那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周清意点了点头。
路易斯开始打量她的穿戴，满意地点了点头。丽萨恨得咬牙切齿，不耐烦地推了一下身边的智秀，“喂！到你了！”
等大人都介绍完，路易斯看向教授怀里的灿灿，“你呢，可爱的小家伙？”
“我爸爸妈妈是r国人，这次是跟他们回家探亲的，呜呜呜，我想爸爸妈妈！我要爸爸妈妈！”
路易斯心疼地安抚道，“可怜的小家伙，你一定会见到你的爸爸妈妈的。”
“真的吗？”
“很快哦！”
秦郑听见路易斯的这句话，紧紧咬着牙关，身体一动不动。
周清意皱着眉头看了路易斯几眼。
是夜，月明星稀。
随着一声惨叫，众人从瞌睡中惊醒。
“路易斯，你他妈在干什么！”
周清意看着地上一滩鲜红的血迹，望着癫狂的路易斯，痛骂道：“畜生！你杀了他？！”
路易斯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唇色鲜艳的如同妖孽，把灿灿的身体扔在一旁，“我太饿了！周！我想杀人！我想吃！”
智秀躲的远远的，这群人里，只有路易斯的身体最为健壮，他像是这艘大船的掌舵者，承载着他们的希望。
灿灿双眼紧闭，血色混着白雪铺在他的身上，裸露的胳膊上有一对狰狞的牙印，鲜血直流。
教授和丽萨盯着鲜血散发的热气，鬼使神差地相地上的灿灿走去。
周清意推开他们，抱起灿灿躲开他们。
“你们都不要过来！你们疯了吗！这可是活生生的人！”
秦郑踉跄地捡起一根还没烧完的木棍，挡在周清意身前。
路易斯见智秀三人靠拢向自己，“周，我保证，只需要牺牲他一个，我们只要坚持到救援就可以了，好吗？”
“为了自己活下去，人性都可以泯灭吗？”周清意愤怒地瞪着他们，轻笑一声，“你们真相信他说的话吗？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没了，我们的救援还没到，下一个会是谁？已经是死到临头了，难道要活在这种被掌控生死的恐惧中吗？”
教授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星星点点的光明，他扇了自己一巴掌，鼻梁上的眼镜被打落在一边，他重重地重新坐回到原地。
智秀吓得嚎啕大哭，丽萨看了看路易斯，低声咒骂了一声：“你这个混球！”
教授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决不会允许那么残忍的事情发生。”
火光映照在他苍老而且饱经风霜的脸上，光线不再柔和。
第三天，智秀随着路易斯去树林深处，不久传来智秀痛苦的嘶吼，但是没有人再去管，大家都已经在体力耗尽的边缘徘徊。
过了一会，智秀苍白着脸，踉跄地回来了，路易斯的唇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丽萨冷哼一声，嘲讽地笑了笑。
灿灿的伤口开始溃烂，发起了高烧。
周清意摸了摸他的额头，面色沉重。
第四天，灿灿没有了呼吸。
第五天，没有救援。
……
第八天，救援直升机在澄澈的蓝天盘旋，周清意他们终于得救了。
救援队员数了数，跟队长汇报，这次一共搜寻到六个人。
坐在机舱内，秦郑终于忍不住倒下了，他的胸口已经烂到腹部，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虚弱地对周清意说：“谢谢你。”
周清意冷冷地盯着他溃烂的伤口，“为何不是你呢？”
秦郑瞳孔放大，震惊地盯着她愤恨的脸，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周清意亲眼看见他从一位老人的手里抢夺了降落伞，老人含着笑意，一脸慈爱地松开了手，坦然赴死，秦郑这条命本来就是偷来的。
周清意胃里一阵翻涌，她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羞愧地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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