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世界送给你

  前几天放假在我姐家给外甥辅导功课，小外甥刚刚十六岁，上高一，正是调皮捣蛋的的时候。听姐说，这小子找了一个女朋友，成天晃晃悠悠不思进取。

  这事情让我姐知道气坏了，连忙让我这个老处女过来给他儿子做做思想工作。

  接着给他补习数学的名义，我准备探探他的口风。“晨辉啊，听你妈说你有女朋友了？你小子这么个好事儿不告诉你小姨真不够意思！”

  他果然皱着眉，“我妈怎么什么都说啊。”

  “怎么着，这是打算白头偕老，老使我怨还是怎么地呀？”

  他争辩“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

  我乐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当然了，喜欢就是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送她，对她好啊！”理直气壮。

  我失笑。他接着问“小姨？你有喜欢的人吗？你有的话肯定会懂我。”

  我听了他幼稚的话，看看他认真的神情，除了好可爱，倒也生出了几分羡慕，这得是多单纯的孩子才有这样美好纯净的感情。而我，似乎早已不知道“喜欢”，为何物了。

  不过，至少也是喜欢过的吧。谁还没有个十六岁。

  我的十六岁一样是高一，一样是懵懂无知，荷尔蒙飙升。大概每个人都有这么个十六岁，准确定义一下，我的十六岁，那应该正是我这一生中最懵懂最莽撞最矫情最作死的年代吧。

  姑且称他为sb吧。

  sb其实不算多男神，在当时常人的审美标准下，撑死称做“清秀”。倒也是瘦瘦高高，文文弱弱的。

  我喜欢sb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是在一进去校门时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没有发怒反而温柔的笑了笑，我觉得还挺帅。入了班又忽然发现温柔王子就坐在我身后，他看到我愣了愣，我就没出息的心动了。

  当时的我更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成绩不好，也不可爱，刚刚一米六的平板身材，除了牛仔裤帆布鞋根本没穿过别的，更不用提什么品味。除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再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如果非要说我的特点的话，用sb的话来形容我就是“人在囧途”。

  确实，不知道我是天生缺根筋还是怎么样，我表现的确实比很多人蠢几千几万倍，也可能是面对喜欢的人就会禁不住紧张出错吧。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就把军训服裤子弄叉了。就是……耍帅的猛的一坐，从膝盖叉到了大腿根。所以我是唯一一个穿牛仔裤军训的学生。就这样在新班级混了个脸熟。第一次和sb的正面交集，是拥挤人潮中拉好友吃饭，一路边走边讲，正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拉了一个男的。我又惊又气“变态啊你！我拉你你干嘛不说？”男生嘴巴一撇，似是特别无辜，“我哪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拉我？”刚气的想扬手打人，就听见一股笑声，侧目一看，sb。他俩认识，接着开口冲他“别逗她了。”我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sb继续对那男生讲“别和她一般见识，她蠢的要命。”我很不服，“我哪蠢？”“今天把裤子撑叉的那神人不是你？”我有气无力争辩“不是撑叉的！”

    我大概真的缺心眼吧，意外情况从来不断，楼梯踩空了，头撞墙了，跑操摔倒被全班人压底下了。又回学校挖坑埋管子，我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十分钟都没爬出来，甚至于有会上讲台回答问题，被台阶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sb无数次被我的囧太逗乐“你还真是蠢出边际啊！”

  可如果就是这么出丑也就算了，偏偏我的初恋就像我走路一样不靠谱，sb知道我的信息并非来源于我的表白。而是傻了吧唧的我把心事写在了日记本却搞丢了。什么时候丢的不知道，更不知道是怎么传到他手中。直到有天晚上班里放电影我趴桌子上睡觉被他从后面点醒，拿着日记本往我面前一晃“你写的？”我正迷迷糊糊，一看脑子都炸掉了。急急忙忙夺回来就又趴在了桌子上，想死的心情很浓烈。

  sb的初中好像谈过一次比我还不靠谱的恋爱，对这些事情抵触的要死。我羞愤懊恼之余，酝酿了一个星期才鼓起勇气在某天晚上放学后拦住他，我视死如归气宇轩昂的喊了句“我喜欢你。”结果他淡定的给我一句“高中不考虑这些。”就轻飘飘的走了。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我足足在原地愣了一分钟才蹲到地下嚎啕大哭。心里委屈的要死，明明背了很久很长的台词，一句都没有用上。心里刚刚萌发的小绿芽，还没有开花就夭折了。

  第二天顶了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回班，大家一副见鬼的样子，sb貌似有些良心不安，问我“你没事吧？”我大方挥手“没事！昨天蚊子咬了两口。”周围人笑喷，sb淡定回我“你家蚊子咬的还挺对称。”

  我的囧途并没有到此结束，追求真爱的漫漫长路才刚刚开始。

  记得有次送他巧克力圣代，那年代还是要省好几天生活费的奢侈品，跑了满大街才买到，回去就化了，白加黑的粘稠物，被同桌调侃为狗屎。还有次炎炎烈日下看他打篮球，一下场就兴冲冲给他送雪碧，一拧开就喷了他一头。有次运动会他报了三千米长跑，我决定爱心陪跑，终于在半途晕倒了，还耽误的他没有完成比赛，还有一次为了偷看他，在楼梯上歪歪斜斜不小心滚了下来，直接摔成了脑震荡。

  他每次都笑我，“说你是蠢货还真是当之无愧！”

  再后来就分科了。他选理，我选文。我们之间没什么温情回忆，这回算一次，分班那晚我哭的稀里哗啦走不动，他送我回的宿舍。他摸了摸我的头，擦了擦我的泪郑重其事的告诉我“不在一个班并不代表不能在一起了。”字面意思很暧昧。但是那时就吃这一套，他难得那么温柔一次。还有一次是分科后我送他情人节礼物。他同学在一旁起哄，他不要。我恼羞成怒甩手扔到了垃圾桶。就在那一瞬间，整栋楼停了电，本就怕黑的我蹲在地上哇哇大哭。黑暗中他伸过来一双手“别哭啊，我就在你身边，你一摸就摸得到。”那声音恍若天籁。一双并不怎么温暖的手，温暖了我很多年。后来总是会想，他怎么没有一直在我什么，让我怎么摸，也都摸不到。

  我相信谁都年轻过，谁都装模作样哭天抢地的宣告过世界自己爱上了某某某。青春里的我们说到底都是一个样，单纯，无知，勇敢。随便喜欢了一个人，就傻傻的以为那是永远，一瞬间的好感，却想着把全世界都送给他做陪衬。多少人都和当初的我一样，每条路线，每个选择，都有着那么一个人的理由。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变得勇敢。

  那时的我特别爱哭。动不动一点小事就能哭上半天。从上大学再到毕业，到现在，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时的眼泪不值钱。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的单纯的要命，只为了他能喜欢自己，拼了命努力想要把自己变的更好，不过现在回想起，大部分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

  每条算准他的作息时间，装作不经意间的偶遇。偶尔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心里幸福的冒泡。我关注着他的一切，成绩好了坏了，有无女生和他来往密切，他买了什么衣服，有没有同学和他闹不开心了。也许他从来不知道有个女生真的关注他到连他上厕所需要几分钟，吃包子需要几口都了如指掌。而他对我，也一直是朋友的距离，不远不近，不温不火。高一的那年生日，他送我一个大柚子，我感动的一塌糊涂抱着它睡了好几天还拉了场肚子，放了一年多终于烂掉哭了很久。为了赶在高三送他一套成人礼衣西服，我整半年都在节食省钱。

  只那一次，这辈子只那一次，我凭着那一腔孤勇拼了命的对一个人好。只那么一次，我也相信谁都有那么一次，都有那么一个他。那时对爱情没有什么概念，不知疲倦不求回报。

现在想想其实多少也有些庆幸，可以在最好的年纪有个喜欢的人认认真真对他好。长大以后这种纯洁的感情再也没有过。

  结局既心酸又欣慰。

  毕业那个夏天的七夕，他破天荒约我吃了饭看了场电影。那天票价还涨了，人很多，他牵着我在人群中挤啊挤。回家的路上他第一次正式拥抱了我。他说“本来想毕了业给你个惊喜，可惜没机会了。”我泪流满面。

  忘了说，那年高考，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他滑档去了西藏。

  我问他，既然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他敲了敲我的头“这种事情要让男生先开口！再说，高中本来就不该谈这些影响学习的。”

  到了大学的我并不乏追求者，也不是没有合适优秀的，我却再也没有对谁像对他一样，恨不得把世界都送给他的热烈情感。我固执着不肯恋爱，固执的想着他，念着他，心心念念全是他。那个瘦瘦高高，阳光爱笑，喊我名字眼睛会弯的少年。

  大学我去过一次西藏。坐火车坐到吐，好几天才到，更可怕的是高原反应差点要了我的命。他只是短暂的惊喜之后就严肃的告诉我我们不可能，让我不要再去了。然后把我送回火车站。他变得黑了，更壮实了。我觉得他也是难过的，不然干嘛连挥手都省略，一眼都不看的转身走。后来我再没去找过他，但他的消息还是时刻关注，他有新女友了，吵架了，失恋了，英语过六级了，专业课挂了，我全都知道。我像高中一样时刻关注他，却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再也没有像高中一样肆意喊“嘿！我做你女朋友吧？”

  大三那年去日本做交换生，刚下飞机就看到新闻，西藏发生了8.1级地震，抖着手拨通他的电话，却意外接通了，他又骂我蠢，西藏那么大，又地广人稀，怎么可能单单震死他？我自己在异国他乡，听着他一句蠢货，坐在街头不停流泪。重复一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他就在那头静静听着。

  最后他说，“不然，我们还是交往吧？”

  而我也最终回他“还是算了吧。”

  不是不喜欢了，而是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如果真的这么在一起，我肯定更无法承受，无法承受他的距离，无法承受自己的患得患失。

  或许我该高兴的，我和sb长达七年的相爱相杀，终于我获得了胜利。

  大学毕业后，我听从家里的安排相亲，也谈过几次不痛不痒的恋爱，但都无疾而终。关于sb，我告诉自己该放下了，真的该放下了，后来我居然真的也很少想起他。我渐渐明白，也许我本来也没有多爱他，更没有离不开他，他只是年少时一场美丽的梦，一个支撑我走向更优秀的信念。而今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各种来自社会家庭的压力，所以sb对我来讲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我所怀念的，大概只是那段时光中奋不顾身的自己和喜欢一个人真的喜欢到想把世界送给他的那种心境吧。

  难忘的，不愿忘的，都会淡去的，放的下的，放不下的，也都会过去的。时光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你说它宽容也好，残忍也罢，可他确实会抹平一切痕迹。好的，坏的。可它也确实带走了我们许多东西，稚气，天真，纯洁，美好。不知不觉，我们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所以我做了件特对不起我姐的事儿。我摸了摸外甥的头，虽然不知道自己教的对不对，我还是说“宝贝儿，想对谁好就对谁好，结果不重要，但别让自己遗憾。”

  他像是不能理解，点了点头“小姨，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