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中央有根顶梁柱，松木做成，上下两段都有了裂痕。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了炕席上，炕边桌子上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桌旁的木凳子上放着一盆君子兰，是小四儿孟冬出生那年他爸在集市上买的。对门的墙上挂着相框，里面装有五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相框旁挂着一座摆钟。
阿琴今年八十，身体硬朗，老伴五年前走的，空旷的屋子里只剩阿琴一人。四个女儿都嫁了出去。老大孟春远嫁异乡，大女婿是一家工厂的老板。老二孟夏嫁给了同村的刘华，一名电工，村里谁家电路故障都爱找刘华帮忙。老三孟秋嫁给了镇里小大夫王建。老四孟冬嫁到了邻村，老女婿在城里打工。
阿琴坐在炕上靠着被垛，手里拿着针线、布料，正缝补着挂门的帘子，一旁的收音机播着新闻。
前门嘎吱一响，孟夏怀里抱着几件刚洗好的衣服进了屋。一头卷发，鬓角处夹杂着几根银白色的头发，干黄粗糙的手上带着一副银镯子，趿拉着鞋。
“妈，这是在做啥呢？”孟夏将衣服放在了炕上，一边叠一边问道。
“挂门的帘子，再做一件，留着换洗。”阿琴盘着腿认真的在穿针线。“人老了，眼花了，穿个针线都费劲。”
孟夏坐在炕边，看着阿琴一针一线绣出的牡丹说道，“我要是有这手巧劲儿就好了。”
阿琴剪掉线头，将针插在了缠着线的硬纸壳上，“年轻的时候家里家外的没少补补缝缝，时间久了，这拙手就巧了。你三妹孟秋小时候得了一场病，为了买药治病凑够钱，村头你二妈给搭的手工活，日日夜夜给人缝补，挣到了几个钱后，立马就带着你三妹到镇上的医院去看病，医生说这病早些来治，就不会留下病根了。至今一到冬季，小秋还老是咳嗽。”阿琴叹了口气，伸手关掉了收音机。
下午，孟夏骑着电动车去镇里的银行取钱。每月十五号，大姐孟春都往阿琴的银行卡里打钱。孟春前年回家看过一次阿琴，因身体不好，路途遥远，这两年就没回来过。
“趁着大伙都在，我想说两句，咱妈也上年纪了，今年七十八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家里没有人照看是不行的。从今年开始咱们姐几个轮番来照看吧。”孟秋站在屋内商量着说道。孟春看着躺在炕上的阿琴，握着她的手说道，“妈呀，让你来我家，你也不来，说舍不得扔下这老房子，女儿不孝，不能在身边照看您。每月我都给咱妈卡里打钱，谁来替我照看咱妈，就让咱妈把这一千块钱给谁，卡里多出来的钱留给咱妈买水果、买药。”孟冬躺在炕梢举着看手机，扭过头声音低沉的说道，“我也给咱妈钱，家里农活多，顾不过来。”孟夏坐在炕中间磕着瓜子说，“那就这样定了，从今年开始咱们轮着照看咱妈，大姐、老四给咱妈钱，我和老三一周一替。”阿琴躺在炕上，看着窗外，没说一句话。
阿琴手里握着孟夏取回来的钱，将多出来的二百块钱放在衣服兜里了。吃完晚饭，孟夏收拾碗筷的时候，阿琴给孟夏一千块钱。“大姐那边，今天中午打来电话，问您身体挺好的吗？”阿琴赶忙说道，“告诉你大姐，不用担心，挺好的。你大姐身体咋样，家里都好吗？”孟夏扫着地，犹豫了一下说道，“都挺好的。”傍晚，刘华将屋里的白炽灯换成节能灯，换完之后，屋里亮堂了许多。
孟夏他们走后，阿琴一人坐在炕上，看着屋里熟悉老旧的摆件，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许多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孟冬出生那年，她爸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心里一直祈祷，“一定是个男孩。”当护士抱着孩子出来的那一刻，一家人彻底崩溃了。本来是双胞胎，一儿一女，是一件好事。可惜男孩却在胎中窒息死掉了。孟冬小时候十分淘气，无论犯了多大的错误，她爸要是知道了，都会对孟冬痛打一顿。阿琴心疼，但也没有办法，就一直宠着、惯着孟冬。
孟秋做完早饭，把儿子送上学，一早坐着客车到了娘家。大门外的杨絮飘飘落落，飞的到处都是。孟秋见大门紧关着，敲了半天，阿琴也没出来开门。孟秋有些着急了，在附近找到几块砖，搬来踩着垫脚，跳过院墙进了屋，发现阿琴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手里攥着二百块钱。阿琴知道今天孟秋要来，见孟秋来了，将钱塞进了孟秋的兜里。阿琴脆弱的说道，“你大姐这个月多给打的，你留着花，今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硬是起不来。”孟秋上前摸了摸阿琴的脸颊，身体热的发烫。孟秋掏出手机，赶忙给王建打电话说，“妈病了，赶快来给看看。”阿琴躺在炕上，昏昏沉沉地似乎睡着了，看着阿琴难受的神情，孟秋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建给打了退烧针，孟秋用湿毛巾敷在阿琴的脸上，渐渐地阿琴精神了，但憔悴了许多。孟夏、孟秋两家人都来了。孟秋气愤地说道，“看把老四惯的，妈都这样了，还没来呢，早就给她打电话了。”孟夏手里削着苹果说道，“听妈说有半个月没看见老四了，妈还问我老四在忙啥呢。”晚上六点，孟冬到了…
阿琴出灵的那一天，鼓乐队敲着锣打着鼓，孟冬哭的动静最大，又是敲桌子又是拍门的。孟春半年前因病医治无效离开了，她儿子远道而来给姥姥吊丧。
办完丧事收拾屋子的时候，孟夏在柜子底下发现了一块叠的十分整齐的红布，红布里包裹着一枚金戒子和一团纸，纸上写着，“这枚戒指，是留给小四儿的。”
自从阿琴离开后，大门便一直紧锁着。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了墙上，相框上积满了灰尘，相框里有五张照片，其中四张照片分别是孟春、孟夏、孟秋、孟冬的满月照，还有一张照片是在孟冬满月时，一家人一起拍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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