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秋的收割,田里光秃得像巨人踩出来的脚印。瘦骨嶙峋的稻草人丢了他的帽子,只剩下破烂的衣服勉强蔽体。
夜风正凉的时候,鼹鼠在地下的隧道里路过他的脚边。
“请站住。”
鼹鼠有些奇怪。原来家里的墙会说话。
“有什么事吗?”
“鼹鼠先生,我有一个请求,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可以去往任何地方,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的伙伴们,他们跟着别人离开了这里,我很想他们,想知道他们的现状。”
“可是我的眼睛不能见到光。”
“没关系,只要凭你的嗅觉,或者是听觉,告诉我你感受到的内容就行了。”
鼹鼠答应了,于是他按照稻草人的说的方位,掘地道去那些农户的家里,在地板下聆听着他们日常的生活。
就像是一次又一次的短途旅行,鼹鼠回来之后都有大把的话跟稻草人说,比如那家新生了一个孩子,欢天喜地;这一家夫妇吵架,锅碗瓢盆都摔在地上,热闹极了;那位姑娘撕掉了爱人写的信;还有人坐在火炉旁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稻草人一会儿惊叹,一会儿沉默,最后只是说一句话,我也想过去。
他就这样,陷落在又羡慕又嫉妒的情绪里,反反复复,自我折磨。
鼹鼠终于告诉稻草人,他的那些兄弟早就化成了火炉里的草灰了。
稻草人却说,从烟囱飘出来的烟里,他就知道了他的伙伴的结局,可是他羡慕他们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就算旅程是短暂的。不像自己到头来只能困在这里,被冷风吹得面目全非。
他告诉鼹鼠,那些飘过的炊烟,吟唱着夕阳之歌,渐渐消散的场景,令他心醉神迷。
鼹鼠想了很久,掘松了稻草人脚边的泥土,让稻草人倒地,成为一堆稻草。
鼹鼠说,你等我找来火柴,你很快就可以成为轻烟。
稻草人想告诉鼹鼠,火是有光的,会烫到你。
可是鼹鼠不知道钻进了哪条地道,已经来不及开口了。
稻草人只等了半个晚上,就被狂烈的冬风吹散了,他的一部分真的飘飞起来,而后缓缓落下,落到田埂上,落到干涸的沟渠里,被牛车碾过,被奔跑的孩童踩压,如尘埃在天地间漂浮无依,终于不知所踪。
鼹鼠费了点劲儿,打通了一家农户的墙,翻进火炉,想要跟它借一点火花,可就像一块石子被投掷进去,只一丝短促的异样的响动,此后再无声息。
火炉旁,主人裹着毯子,香梦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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