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大胆!竟敢对我们家小姐出言不逊!谁给你的胆子!”
闹市里熙熙攘攘,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这一声娇喝显然没掀起什么大的波浪。
叶流西皱着眉头挠了挠耳朵,失了方才的一脸刻意的严肃,有些不耐烦:“我说姑娘,你们家小姐寻我算命,我说真话还成了出言不逊?”
身着粗布衣裳的那个小丫头脸都憋红了,照着叶流西身旁挂着的那块儿招牌啐了一口:“我呸,你就是个江湖骗子,居然说我家小姐命不好!”
叶流西闻言,眼神泛冷:“想听好话去西街,我这儿可不伺候。”
那姑娘一听就急了,上手就要砸招牌,叶流西一把抓住那人的腕子,冷笑着看向那丫头身旁的女子:“这位姑娘,你就是这么教你手下的婢子的?”
一言不发的女子掩着面纱,终于开口:“公子,小女子教导无方,还请公子原谅,将她放开吧。”
叶流西依言松了手,看到那丫头抽回手红着眼眶要跟她的主子告状,嗤笑一声,未言语。
那丫头走到女子身后,“小姐,您作甚要同那骗子道歉!”
女子瞧了一眼丫头的腕子,没回,转向了叶流西,“公子,小女子想同您算算姻缘。”
叶流西把攥过丫头腕子的手藏在桌下蹭了蹭衣摆,看了一眼那女子,“姑娘千金之躯,自当有个好姻缘。”
不想,女子闻言,却是脸色一白,颤着嘴唇道:“公子,您此话,可真?”
“心诚则灵。”叶流西如此言道。
女子不再问了,起身留了银钱告辞。
叶流西看着那女子的背影,收了银钱,眼神晦暗不明。
闹了事还想要真话,简直是痴心妄想,既然想听好话,叶流西自当不驳她这个请,只是这真假,他可不会保证。
叶流西没了摆摊的心情,当即收了东西走人。
行至回春堂前停下,进了门,一白胡子老者便迎了上来,“叶公子,您怎地来了?”
叶流西眯眼一笑:“林大夫,您这儿可有什么治疗外伤的好药么?”
林大夫将叶流西上下打量了一番 ,狐疑:“叶公子,您这身上没病没灾的,要那作甚?”
“这不家里有人伤着了么,您别问了,家里边儿那个还等着呢。”叶流西笑了笑,回道。
林大夫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帘子后头,好半天才出来,手里跟宝贝似的揣着一个檀木盒子,走到叶流西跟前,道:“这是我从外域带回来的,外敷,有奇效,你拿去吧。”
叶流西看那林大夫一脸忍痛割爱的神色,挑了挑眉,及其自然的接了过去:“那便谢谢林大夫了,不知这价钱当如何算?”
林大夫一脸不舍得盯了那盒子半晌,才摆了摆手:“罢,这玩意儿老夫送你了,权当你上月送我那半夏的谢礼了。”
“那就谢谢林大夫了!”本来还盘算着自己今儿个带的那点儿钱够不够的叶流西一听这话,爽快地道了谢,转身便走。
只留下原地来不及收起不舍神情的林大夫。
叶流西的住处在城郊,距闹市算不得近,叶流西便运了气,揣着自个儿的东西往家里去。
洛苏和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一动便是撕裂般的疼痛,疼的他冒了汗。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挥刀将那蛮人头子斩下马,自己也受了重伤支撑不住倒下为止。
眼前闪过一片血红,洛苏和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罢,那场战役太惨烈,不想也罢。
门被推开,洛苏和扭头看去,随之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呀,你醒了啊。”
“我——”出声,嘶哑的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在何处?”
“我家啊,你前两天倒在城外,身边还有一个死了的,啧啧,头都没了,是你干的吧?”男子的声音清越,语气自然。
三言两语,洛苏和也明白了,是这人救了自己,哑着嗓子说:“谢过恩人。”
至于旁的什么,洛苏和并不在意,就凭他现在这副废人样子,谁又能图他什么不成。
叶流西走到洛苏和身边,道:“你伤得太重,我险些救不回来,不过你底子好,现在醒过来以后也就没什么大事儿,你那副染了血的铠甲已经不成了样子,我没给你丢了,但也没在屋里留着,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得庆幸你和那个蛮人打的时候我正巧在附近,否则我就留不住你的命了, 哦对了,城里在你昏迷这几天有当兵的在寻人,应当是寻你的,我分不清是敌是友,就没说你在我这儿,等你能下地的时候再说吧。”
洛苏和脑子清醒了不少,听叶流西说了这么多,也听得七七八八,他同那蛮人纠缠许久,后来就连自己也忘了到了何处,那铠甲在缠斗时坏了,自是没什么再留下的必要,恩人留着定也是为了尊重自己,至于那些个当兵的,应当是自己手底下那些人,这是自己在边疆的最后一役,经此一战,蛮人必不敢来犯,他也算放了心。
洛苏和收了自己思索的心,朝自己恩人笑了下,“在下洛苏和,表字静安,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叶无东,家里人死得早,便没有表字。”
叶流西将盒子放在床边,抬手封了洛苏和几道穴位,道:“我看你疼的嘴都白了,想也起不来,我封你这几道穴位,能让你好受些,要给你上药,你不能大动,莫要介怀。”
“谢叶公子,原来叶公子还善这岐黄之术啊。”洛苏和倒是不觉着叶流西的行为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况且他确实是让自己缓了砭骨般的疼痛。
叶流西把人扶起来,一边褪了人身上的衣衫,一边道:“自小学过些,不甚精通,不过静安,你知道伤你那人刀上沾了毒吗?”
洛苏和配合着叶流西的动作,闻言动作一顿,笑了笑:“在下已猜测到了。”
“啧啧,真够狠的,你们打仗原来这么苦啊。”叶流西把洛苏和的衣衫搭在床边,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有些狰狞的伤口,浅些的已结了新痂,严重的甚至还渗着血,叶流西知道这是因为伤人的刀上沾了东西的原因,余毒虽去,可这愈合也需要一些时间。
洛苏和有些不知这话该如何答,抿了抿唇,一时无言。
叶流西从那檀木盒子里拿了药,一股子不怎么好闻的味道,像药也不像,叶流西皱了皱眉,嘴里嘟囔:“这能用吗,林老头儿是不是蒙我呢,我就说那点儿半夏不至于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洛苏和右耳一动,叶流西的话尽数收入耳中,扭头看去他手里的东西,待看清了,才笑了笑:“这玩意儿是蛮人的吧,倒不甚贵重,我军中将士们便是用这个的,叶公子放心用吧。”
叶流西闻言,也不多问,在手上沾了便往洛苏和身上堆,倒也真不心疼。
半晌。
叶流西洗了手,从榻旁拿了洛苏和的衣衫给他一件件穿上,扶他躺下了,才解了洛苏和的穴位,“你现在我这儿住下吧,等什么时候你能下地了在回你们朝廷,左右你现在也为国效不了什么力。”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洛苏和脑子懵了一瞬,让他有那么点儿恍惚,听了叶流西的话也是隔了片刻才回答,“这段时间先麻烦叶公子了,待日后再下定涌泉相报。”
叶流西摆了摆手:“那都是小事儿,你也莫要再叫我什么‘叶公子’了,听着怪别扭,唤我无东便可。”
洛苏和笑着应了一声。
叶流西叫人好生休息,自己待在一旁拿了本书看护着,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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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流西是迎着夕阳回来的,背上背着竹筐,筐里放着从城外不远的山里采得的药材。
推门便叫:“静安!我回来了!”
洛苏和应声从屋内走出来,脸上挂着未擦的汗珠和微笑,“怎的如此高兴?可是有了什么喜人的收获?”
叶流西笑了笑,放了身后的背篓,走到洛苏和跟前搀着他的胳膊坐到院儿里的石桌前,“那倒不是,不过倒也有那么一件值得高兴的。”
洛苏和抬手擦了叶流西蹭到颊上的泥污,也未在意他搀着自己的手上的污渍,问道:“什么事?”
“这不是京城三年一回的选秀嘛,我路过准备去和林老头儿换药的时候瞧见了,那上头有一个熟面孔。”叶流西坐在洛苏和边儿上,挨得很近,手搭上洛苏和的腕子探查,见状况比上一回看的时候好了些,心里高兴。
洛苏和挑眉,等着叶流西未说完的半句。
“那家前些日子险些砸了我的摊子,如今也算是因果报应了。”叶流西眼里一闪而过阴沉,复又被愉悦掩藏。
洛苏和捕捉到了,却没说什么,看了看叶流西放着药草的背篓,无奈道:“无东,药呢?”
“这不在——”叶流西指了指背篓,随即睁圆了眼睛,“我,我好像高兴忘了。”
洛苏和闻言只是一笑,“罢了,我做了些吃食,莫要管那药了。”
叶流西点了点头,起身从里屋端了饭菜摆在石桌前,“今儿个天色好,就在外头吃吧。”
洛苏和没动,看着叶流西忙前忙后,眼睛里的温情一闪而过,归于平静。
他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平和的生活了?
洛苏和眯着眼睛,脸迎着夕阳,心里自问。
片刻,嘴角划开一抹苦笑,自从多年前父亲战死沙场之后,记忆里便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日子了,他浴血沙场,为国效力,每次和军中将士的聚合,或战胜,或临行,纵然心燃如火,却终归少了那么一份安静。
没想到,这想也不敢想的时日,竟在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之后,才得以实现。
甚至,还有从未悸动过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叶流西码好了菜,把筷子递到洛苏和手边,又返回屋里拿了湿了水的帕子,拭去了洛苏和脸上的汗水:“我都同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伤急不得,你莫要每日都把时间用在这上头了,万一过了火适得其反,大罗神仙也是救不了你的。”
洛苏和任由叶流西的动作,噙着笑:“我有分寸,等过些日子我动作再利索些了,便跟着你上山去采药,总不能白吃住你的。”
叶流西手一顿,收了帕子,低垂着眼帘:“无碍的,你又吃不穷我。”
洛苏和没在意叶流西语气里的异样,只是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了,叫叶流西赶紧坐下吃饭。
莫名的,这顿饭吃的叶流西心里堵得慌。
入了夜,洛苏和踱着步走到床边,褪了青灰色的衣衫,斜倚在床框,随手拿了本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翻。
那衣衫本是叶流西的,他穿着有些大了,叶流西便带着去城里改了改给他穿上了,裁衣铺的掌柜的似乎是同叶流西有什么交情,便没收银钱,当了顺手的事儿。
洛苏和心里琢磨着事情,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叶流西下午没来得及收起的落寞,一会儿又是自己那副已经破的不成了样子的铠甲。
他是要回军营的,洛苏和必须直面这件事,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舍不得叶流西。
相处不过一月有余,洛苏和却是实实在在对人动了情。
他隐约猜到了些叶流西当也并非对自己无意,可洛苏和这命都不是自己的,他不能不负责任的跟叶流西表白自己的心意。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母亲听得父亲死讯时,那双完全没有了生气的眼睛。
不过短短七日,自己的双亲,葬在了那茫茫黄沙之中,纵使身旁有蛮人陪葬,可洛苏和却是知道的自己的母亲,不过是存着那一点点报国之情,为夫殉情。
叶流西沐浴之后回来,伴着从发稍滴到脚后的水珠,走近洛苏和,抽走他手中欲落地的书,道:“我好了,搀你去洗漱吧。”
洛苏和抽走了叶流西攥着自己的胳膊,藏了眼中的情,淡着嗓音:“不必了,近里我已好了许多,也该尝试着自己动作了。”
叶流西的手僵了僵,“哎,那你自己,小心些。”
洛苏和慢着步子出了内室,叶流西却还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没有动作。
他不知道洛苏和怎么会突然转了对自己的态度,他自认自己将那些不轨的心思掩藏的很好,断不会叫洛苏和觉出来才对。
可话又说回来,纵然洛苏和觉察出了什么异样,叶流西也不觉着那人对自己是半分情没有的。
叶流西将自己这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洛苏和身上了,这块儿石头心,他断是不会放手的,哪怕最后......
洛苏和站在门外,隔着门缝看到叶流西眼中刻意压下来的戾气,抿了抿唇,推门进了屋,手里拿着帕子,“把你头发擦干了吧,我先睡了。”
叶流西顿了顿,接过帕子,给洛苏和让了位子,自己到一边擦干已经半干了的头发。
洛苏和看了叶流西一眼,裹着衣衫上了床,侧着身给叶流西留了位子。
叶流西的房子简陋,没有多余的床铺和屋子。洛苏和的伤稍好一些的时候,便唤了叶流西同榻,免得整日睡在外室,得不着个安稳。
洛苏和下了决定把自己对叶流西那点儿不光彩的心思藏起来,谁也不让谁知道,可到头了又不忍叶流西受苦,便只能半冷不热的做这些事儿。
叶流西等洛苏和睡了,才熄了灯丢了帕子上了床,他看着洛苏和因为伤痛而苍白的脸色,却不减他精致的眉眼,眼神深深。
渐渐地,叶流西的手小心翼翼的覆上洛苏和的颊,仔细又轻柔的描摹着他的轮廓,歇了不久之前那些有些疯狂的心思。
洛苏和闭着眼,刻意忽略叶流西的动作,心却仍然不由自主的乱了。
对不起,无东。
叁
边疆已稳,西蛮求和,这边城里的百姓们听了消息,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城郊,洛苏和接了送信的禽鸟,展开瞧过,便丢进了火里。
如今距自己受伤已有三月有余,他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无甚大碍,而那信,便是叫自己回营整装返京面圣的消息。
手边是自己在城中为叶流西选的礼物,今儿个本是他的生辰,他应了叶流西陪他过,也应了送他礼物。
洛苏和这才发觉,自己那一时的温情,下意识的掩住了终将离别的结局。
心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外边已响起了叶流西归来的声音。
洛苏和收了那一瞬的不舍,平静的走了出去,看见叶流西脸上扬着的笑,自己也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今儿个回来的挺早。”
“那是自然,哪有生辰自己还不重视的理,更何况今儿有你陪着我呢,就更得早些归来了。”叶流西手里提着东西,嘴上连珠炮似的不停,字字露着自己喜悦的心:“你快些来看,我包了城里最好的那家酒楼的吃食,听说有股子江南味儿,我没吃过,但我知道你是江南出来的,应当是会喜欢的。”
洛苏和走进了,闻到味道,本该高兴的心却提不出什么情绪,“你,北方人不甚能吃得惯江南的食,那酒楼要在这儿开张,必也是做过改良的。”
话说出口,洛苏和就后悔了,下意识去看叶流西的反应。
他的原意并非如此,这么一来,倒像是负了叶流西的好意。
叶流西手停了一下,不甚明显,语气倒像是没受什么影响,照旧是嘻嘻哈哈的:“原来是这样吗?我在这小地方待惯了,不知道这么多,咱就凑合吃吧,不过我带了几坛子酒,都是我们这边儿的,可正宗了,你得尝尝。”
洛苏和点了点头,帮着叶流西摆置好饭菜。
这一顿饭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欢快。
洛苏和敏锐的察觉到叶流西今日情绪的异样,即使对面那人还是一副话唠的样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洛苏和就是觉着了,这人,没有面上那么开心。
过些时候,洛苏和的直觉得到了证实——
叶流西,将带回来的那几坛子酒,低着头,一杯一杯灌下了肚,洛苏和几次欲出手阻拦,却又停下了。
洛苏和觉着,叶流西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不确定,却又好像那星星点点的不确定只是自己骗自己的错觉。
洛苏和起身走到叶流西身边蹲下,看到叶流西刻意掩藏的,是划过脸庞的泪痕。
洛苏和忽然感觉到心中那似乎被人剜了一块儿的痛楚。
原来自己对这人的感情,已深到这般地步了么。洛苏和苦笑。
抬手拂去了叶流西脸上的泪珠,正欲收回,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抓住,洛苏和抬眼对上叶流西通红的眼,一时无言。
“洛苏和,你当真,对我半分情意也无?”
洛苏和不知该如何回答,避开了叶流西灼人的视线,想要挣脱那只攥的自己发疼的手。可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被那股力量扯进了叶流西的怀里,他清晰的感觉到叶流西的手按着自己的背,头埋在自己颈间,还有明显的湿润。
洛苏和知道,那是泪,叶流西的泪。
“静安,莫要走了,就留在这儿吧,算我求你。”许是喝了酒,叶流西的声音带着惑人的嘶哑,还有足以让洛苏和动摇的深情。
洛苏和抬手覆上叶流西墨黑的发,静默了半晌,吐出口的,却只有:“对不起。”
随即,洛苏和明显的感觉到叶流西的身子僵硬,但只是一瞬间,短的仿佛只是洛苏和的错觉。
叶流西松了手,挂着泪珠的眼直视着洛苏和,脸上挂了近乎是天真的笑容,“无碍的,静安,我知道你一定要走的,毕竟国事为大嘛。”
“对不起。”洛苏和只能这么回应叶流西,他心里乱糟糟的,甚至有些看不清叶流西眼睛里翻涌着的情绪了。
叶流西摇了摇头,忽然道:“静安,还记着说好的礼物吗?”
洛苏和点了点头,说,“我放在屋里了,我去拿来。”说罢,便起身走向屋子。
叶流西没阻拦,只是静默的跟在洛苏和身后。
洛苏和走到室内,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他也并未在意,取了放在桌上的锦盒,正欲转身,却被温热和酒香包裹。
洛苏和惊讶了一下,却没挣扎,只道:“无东,愿你事事顺遂。”
这看似祝福,在叶流西心里却似诀别的话语,消弭了他心中仅存的一点点耐心。
他凑到洛苏和耳边,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道:“静安,这祝福我收下了,可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必须有你。”
洛苏和因为叶流西的行动愣了一瞬,下意识接话:“什么?”
“你,来做我的生辰礼。”
叶流西醒的时候,身边的位子已经凉了。
他脑子里清楚地印刻着昨夜的疯狂,洛苏和的身体以及声音。
叶流西自小是在酒缸子里长大的,那些分量根本就奈何不了他,更别提叫他丧失理智。至多,就是借酒壮胆。
他不愿意强迫洛苏和,他也不愿意毁了自己最珍爱的事物,不管是洛苏和,还是他心里存着的情。
洛苏和昨夜是情愿的,叶流西知道。
这也让叶流西觉得,分别,似乎没有那么痛苦。
他等了那人十七年,害怕这一刻的分离吗?
洛苏和同军营里的信息往来,都经过他的手,叶流西知道他今日便要回营返京,这才昨日失了冷静。
洛苏和一走,他便也没了留在此处的必要。
洛苏和回了久别的军营,却未去校场,同自己身边的小将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营帐。
他昨儿个陪着叶流西疯了一夜,纵然那人再小心,洛苏和也不觉着身子正常,疲累和隐隐的痛楚,让他无甚精力去应付自己手底下那些个将士。
他赠与叶流西的,是一块刻了他名字的玉。
不是“无东”,而是“流西”。
是什么时候知道叶流西告知自己的名字是假的的?
洛苏和自己也不甚清楚,也许一开始便知道了,只是当时伤痛太过,失了神志。
叶流西,游走于朝廷与江湖之外的人物,亦正亦邪。
世人皆把“叶流西”这个名字吹上了天,洛苏和此时此刻却只觉着,那只是他心悦的人,与旁人,无甚区别。
至于曾经的那些顾虑,似乎也不甚重要了。
罢,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疯这一次也罢。
肆
洛苏和上完了早朝回府的时候,情绪有点儿复杂。
北疆战事虽缓,南方却又闹了谋权,不出一月,他又要出兵。
他本已决定,此番回京除了述职,便是向堂上那位提移疾之事,洛苏和深谙“功高不得盖主” 之理,他这一家子全都在北疆送了性命,洛苏和自认洛家为这林家的天下付出的够多了,没必要再搭上自己这条命。
“回来了?”清越的声音打断了洛苏和的思绪。
洛苏和闻声,眼神柔和下来,“嗯,在京城待的如何?”
叶流西笑了笑,靠着院里的老树,闭着眼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嗯......还不错吧,就是没药能卖了,只能算算命,你别说,京城里这姑娘都还挺漂亮。”
“......”
见没有回应,叶流西以为人生气了,正欲看去,却忽觉嘴唇一阵柔软,下一刻才响起洛苏和略显无奈的声音:“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在恼我呢?”
叶流西把人揽到怀里,“若我不来寻你,你要什么时候才到我身边?”
回应也叶流西的,又是一片静默。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如果叶流西不主动来寻,怕是要等到洛苏和自己把身上的事情全都解决了才能相见。
而这时间,当以年计。
叶流西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总是忍不住的烦闷,所以才时不时说那么两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吐出去的话。
洛苏和倚靠在叶流西身上,半晌,也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叶流西叹了口气,“静安,我不想再听这三个字了。”
洛苏和抿了抿唇,下一刻,抬首在叶流西的侧脸,落下一个虔诚的吻,“无东,等我从南疆回来,咱们就归隐吧。”
“......好。”叶流西点了点头。没有问洛苏和口中的南疆之事,他知道,洛苏和生来便在战场,他的最后,也必将是在战场结束。
在这之后,叶流西会告诉天下百姓,这世间再无将军洛苏和,只有他的静安。
一月之后,南疆来报,战起。
镇北将军洛苏和奉皇命出征镇压,身边有一带面具的军师随行。
三月之后,战事平,镇北将军在战场重伤不治,殉国。
举国哀痛。
至于那随行的军师,再寻不着踪迹。
江南,落远山。
一男子身披斗篷,掩了面容,迎着风雨,敲了山脚下一户人家的门。
片刻,门开,清朗俊秀的面容上带着柔和的笑:“淋了雨没有?快些进来。”
带着斗篷的男子看着面前的人,抬了抬手,“瞧瞧,这可是正宗的江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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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大雪。
少年策马行在山中,忽停,搭弓,射箭。
“公子,发生什么了?”
“王叔,您去前头把那东西带回来吧。”
片刻,“哟,这谁家的娃娃啊,天寒地冻的,都快没气儿了。”
少年下马,上前将那嘴唇乌青的娃娃带回马上,回了营帐。
十七年后。
男子背着药篓,藏在深丛,看着丛外男子满身浴血,将前方外族衣饰的男子身首异处,而自己随后也支撑不住,倒在一旁。
男子缓步走出了深丛,瞥了一眼脚边的头颅,眼神古井无波,径直走向倒下的人,封了几道穴位止血,扔了药篓,一步一步,将人背下了山。
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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