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家务事忙,除了写作,基本上没时间阅读,全靠听书。反反复复听《洛丽塔》,纳博科夫写的那个。
微信读书上所有的书,应该都是机器人录制的,冷冰冰的声音,语气怪怪的,毫无感情色彩。奇怪的是,机器人的声音呈现出来的是文字,或者说我听到的是纳博科夫本人。独特的节奏,极富张力的叙述,动感十足的画面,娓娓动人。我把这个叫语感。好的文字都有独特的语感,也可以叫笔调。如果是朗诵,便是声调,语调。
退休前在电视台工作,虽然不是播音员,对播音还算比较内行,至少知道好与不好。好的播音,往往能够沉浸在字里行间,与文本浑然一体,水乳交融。不好的播音,声音是飘的,游离在文本之外。这种人语感不行,缺乏语言的悟性。
写作,是无声的播音,自有其内在的声调,语气和节奏。纳博科夫的文字就是这样,即便是机器人朗读,即便是干巴巴的声音,你照样可以听出丰富的内涵。
苗炜这样评价纳博科夫:句子太讲究,每一个句子都太美、太繁复,“用这么美的句子写一篇文章写一本书,能不能自始至终都在这个调门儿上啊?”
——划重点!苗炜也提到了调门儿,那就是我前面说的笔调!这就像歌曲一样,有C调,有D调,有F调等等。苗炜担心纳博科夫一开口就是高音C,怕他高不上去。谁知道人家的“嗓子”就有那么好,从头到尾,就是那个调调。
苗炜接着引用了《说吧,记忆》中的第一段文字,并且加以详细解读。别的不说,我特别注意的是这几句话:
这开头第一段太需要读者的想象力,所以作者在第二段说:“想象,是不朽和不成熟的人的极顶快乐,应该受到限制,为了能够享受生活,我们不应过多地享受想象的快乐。”这句话真是充满了写作者的优越感。
苗炜还提到了英国作家哈代的《苔丝》(又译《德伯家的苔丝》)。无独有偶,著名作家毕飞宇对《苔丝》也是大加赞赏,他是这样说的:
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你从《德伯家的苔丝》的第十六章开始读起,一直读到第三十三章,差不多是《德伯家的苔丝》三分之一的篇幅。——这里所描绘的是英国中部的乡下,也就是奶场。就在这十七章里头,我们将看到哈代——作为一个伟大小说家——的全部秘密,这么说吧,在我阅读这个部分的过程中,我的书房里始终洋溢着干草、新鲜牛粪和新鲜牛奶的气味。哈代事无巨细,他耐着性子,一样一样地写,苔丝如何去挤奶,苔丝如何把她的面庞贴在奶牛的腹部,苔丝如何笨拙、如何怀春、如何闷骚、如何不知所措。如此这般,苔丝的形象伴随着她的劳动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了。
看到没,在阅读过程中,“我的书房里始终洋溢着干草、新鲜牛粪和新鲜牛奶的气味。”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哈代把人物和场景“立体”地传达出来了,让读者身临其境了。一个有经验的读者,要做的就是体悟,就是看别人怎么写的。
苗炜最后说:
文字是很有力量、不受约束的,但是,你得有耐心,去仔细琢磨词句之间那种自如的转换与衔接,并且动用你的想象力。你读到的,会比你看到的更多。
他说的读,便是体悟,便是琢磨;而看,则是泛泛,走马观花罢了。读和看的差别,不可以道里计。
2022年11月16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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