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

  我和吴辰是直接从同学跳转到恋人关系的，一见钟情总是来的那么突然。

荼靡

  而且，我始终坚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读书年代，早恋似乎是一件光荣的事，不经意间弥漫出来的甜蜜，总是惹得闺蜜眼红，好吧，其实心里真的有那么一丝丝小得意。

  我和吴辰都是第一次恋爱，懵懂的情感羞于捅破那一层绵薄的窗纸，只能心里期待着对方主动。

  直到一个月后，吴辰才问我:我们都在一起了，你还不能跟我一起吃饭吗？

  我一愣，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没有了那份玩世不恭地张唳，反而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在我面前诉苦，心中的母爱仿佛被激发了，只想着，以后要好好陪伴他。

 

  高一下学期，学校要重新分班。

  班里有几对不成气候的小情侣每天依旧你侬我侬，丝毫不受影响。

  吴辰突然开始对我避而不见，每天只是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发呆，一下课便早早的离开了，即使我去找他，他也只说病了，便不再理会我。

  闺蜜告诉我，吴辰肯定是一想到下学期要跟我分开，就开始难过了。

  我其实是知道的，可是又不敢揭穿，只好顺应他的表演，这是一出爱恨离别的旷世奇谈，而我也只能坐在偏僻的角落里，当一名观众。

  他在逼迫我，让我先提出分手，可是我不甘心，我的初恋不能这样草草收场。

  我找到他，把积怨已久的怒气尽数喷泄而出，吴辰他任由我打骂，仿佛只要我一停下，一切就都结束了，我拼命的组织语言，用尽毕生所学，把能说的都说了，可是吴辰还是不为所动，只是难过的看着我，眼角泛起，不知是谁的泪花，然后，我就蹲下哭了，放课后的教室，空荡荡的，唯有我的啜泣声，在黄昏中低吟。

  吴辰蹲在我身旁，伸出手搭在我的肩上，小心翼翼地搂住我，轻轻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平淡的时间静静流淌，我像只鱼儿，随波逐流，睁眼时，暮色昏昏，仿佛流浪了几个世纪。

  我趴在课桌上，吴辰坐在我一旁，单手撑着头，见我醒来，笑吟吟地看着我，我被他棱角分明地面孔看的小脸一红，却又突然想起我们还在闹分手，于是又强迫着自己面色阴沉，冷言冷语。

  “别生气了，看在我帮你擦口水的份上。”

  “放屁！”我怒道。我这个小仙女怎么睡觉可能会流口水。

  上天有成人之美，没想到最后我和吴辰分到同一个班了。

  闺蜜突然嫉妒我了:还以为你们的恋情到此为止了呢。

  我轻笑一声，可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我负责学习和恋爱，他负责监督我学习和恋爱。

高三时期，有专科院校来自主招生，吴辰允了省内的一所，此后便无需准备高考，甚至可以提前高中结业，然而吴辰依旧每天陪我上下学。课堂对现在的吴辰来说，唯一的意义便是玩游戏再无管束，           

  我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吴辰虚度接下来几个月的光阴，便劝他顺应大学安排的实习工作，好歹能学到一些东西。吴辰也是知道这些道理的，考虑到我的感受才迟迟没有开口。

我们行走在林荫之下，偶尔几片落叶簌簌而下，不甘地在空气中挣扎着。

“你走吧。”

就像落叶归根，而我最后只能向现实屈服。

  吴辰他最终还是决定要走了，要去省内的一座大城市。我花二十元买了最近一站的车票，只为了能同他一起进站。

  吴辰抬起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梁，语气温柔：你怎么这么傻啊。

  站内熙熙攘攘，我们矗立在人群之中，我有些累了，便倚靠在他怀里，人群或有人投以鄙夷的目光，似是自持清高的素养。我无意理会，眼眶红润，检票开始的那一刻，我突然后悔了，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

  吴辰，当初只不过是分班，你都万般不愿，如今两个城市相隔，青涩地留恋却已然褪去。

  “胖子，我们约好了哦，我先去那里等你。”吴辰紧握着我略微颤抖的手，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我心情一下子安定下来。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要是我想你了怎么办？

吴辰嗤嗤一笑：你是不是傻，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啊。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打电话，我喜欢接电话。”我嘴角轻扬，一脸傲娇。

  彼时，自己体重不过百，吴辰见我怎么吃都不胖，打趣道：你这样以后可是容不孕不育的。

  我横了他一眼：那肯定是你的问题。说完，我老脸一红，意识到自己失言。吴辰得寸进尺，笑嘻嘻地看着我：要不，等我们毕业了，我们试试？

  我只当是他在开玩笑，急忙转移话题。从那以后，吴辰便唤我一声胖子，寓意对我们未来生活的美好祝愿。

  没有吴辰的日子，每天便只能把时间都注到学习上，炎热的夏日无情地炙烤着教室这盈尺之地，给人一筹莫展地茫然，昏昏噩噩间，高考来临了。

  考试结束，我迫不及待地买好火车票，奔向他所在的城市，想给他一场触不及防地惊喜，陌生的城市下着一场陌生的雨，悉悉碎碎。

  吴辰晚上经常加班，有时候累了，便顾不及吃饭，倒床就睡，这边的我，还在为高考复习到深夜，久而久之，便学会了估摸着时间，给他叫外卖。都说睹物思人，这可是我亲自点的外卖呢，想必吴辰他一定吃的很香吧。

“可是胖子，我还是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菜”

  这是吴辰前几天给我发的消息，此时心里期待不已，等等我吧，我这就来给你做饭。

跟随导航，来到了一座小区，枯黄的地棉死缠烂打般地贴在旧公寓上，窗台外的栏栅锈迹斑斑，临近的垃圾堆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地味道，顺着雨水流入下水道。

  突然想起来地址上没有给出具体的楼层和房间号，便只好在他所在的那个单元里躲雨，我算准了时间，打电话告诉他我来了。

  “等我三分钟。”吴辰说完就挂断了。

  他一定是奔跑着过来的，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撑着雨伞，喘着粗气，一见到我，便放慢脚步，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向我走来。

  新穿的白色连衣裙在这下雨天的黄昏，沾了许污渍，触目惊心，想起这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心中有些不忍，为了遮掩，我站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扭捏捏，羞涩地望着他。

  “走。”吴辰牵起我的手，二话不说的把我搂在怀里，“看你浑身湿透，去酒店洗漱一下，换件衣服，然后去吃饭。”

  “咦？你不带我去你宿舍吗？我还想给你做饭呢。”

  吴辰面色犯难，之后我才得知，在狭小的地下室里，住着他和他的三位同事，与阴冷为伴，与黑暗为猖。

  “等高考成绩下来了，我们一起去找暑假工吧，我决定了，到时候就在这座城市里念大学。”

  吴辰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后笑着说道:好啊，我还担心你考不上呢。

  “考不上没关系呀，到时候我也读专科。”

  “不行。”吴辰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生活状况，难道你以后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吗，这些苦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许是年少轻狂，不知所谓，便以为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就够了，献上自欺欺人地努力，孜孜不倦，自以为坎坎坷坷终能走向星光大道。

  残酷又悲哀的现实，吴辰似乎一开始就明白了。

  可那又怎样，我不管，我就是要跟吴辰在一起，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

 

  出成绩的前一晚，我一个人，沿着家乡的丰溪河边骑行，脚踏自行车，车上挂着一个铃铛，清脆的声音消磨了内心的不安，凌乱地思绪也随着发丝，被晚风佛平，路遥知马力，离家的道路还很远。

  “胖子，我辞职了，明天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想陪你一起面对。”

  分数落实的那一刻，如释负重，还好，过了本科线，可内心还是很失落，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上重本了。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吴辰，莞尔一笑，我到底在奢求什么呢？只要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闺蜜的分数比我略低一点，但也是正常发挥了，得知成绩后，豪气地要请我吃饭。

  “你打算去哪？”我似乎从未听她说过，不由得好奇。

  “当然是省内啦，我这样的分数又出不去，至于专业么，我还没想好。”她吸了一口奶茶，一如既往地俏皮，随后看了我一眼，语气突然严肃，“倒是你，真的要跟吴辰走吗？你不是想学医么，那个城市的医学院，分数要求挺高的，我怕你……”

  我咬了咬嘴唇，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懊恼，要是能再考高一点就好了，就有机会被录取了，当一名医生，是我毕生的梦想。

  爸妈希望我再补习一年，为了不让我留下遗憾。其实青春过往，我所留的遗憾，还不够多么？我自问自答。

  可唯独这次，我不想在我和吴辰之间留下遗憾。

  “没关系，我可以学会计的。”梦想总归还是梦想，永远只是一种奢求。

 

  然而，当我填选志愿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人先行一步，将我的志愿填到了根本不可能被录取的大学，诸如清华北大之类，我差点就开始佩服自己的勇气了。

  唯一修改一次的机会也被用掉了。

  我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吴辰，是你吧，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胖子，不是奢求哦，我相信你，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吴辰的声音在电话一端忽近忽远，犹如身处大海，一叶孤帆，随浪颠簸，听得人心里，一颤一颤的。

  “去补习吧，再来一次，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人生。”

 

  眼睛重得抬不起来，长长的的睫羽上挂着起源不明繁重的几滴珠水，眨了几回，晃悠悠跌落下。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吴辰沉默了一会儿，自知理亏，转移话题道:“我走了，去了更远的城市。”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人窒息，像是深处泥沼，越陷越深。

  “吴辰，我们分手吧。”我承认自己只是一时糊涂，竟脱口而出，破釜沉舟只为换取他的片刻温柔。

  吴辰又沉默了。

  电话那头依稀响起列车行驶的轱辘声，和乘客们的闲言碎语。

  “好。”

  他又开口了。

  相爱总是猝不及防，分手却是蓄谋已久。

  原本计划暑假工后去旅游的想法已经破灭，分手的第二天，我就坐在了补习班的教室里，一眨眼就回到一年前，还是那间教室，黑板上刻画着的高考倒计时归零后又重新启动，熟悉的课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只不过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我趴在桌子上，睁眼望着窗外，眼里收不尽绿叶。

  “喂！这位童鞋，你在发什么呆呀，该不会在想男人吧？”

  熟悉的声音犹如一股清流，温凉了整个夏季。

  “你怎么来了？”我抬起头，愕然地张开嘴，封闭式教学是不容许外人进出的，除非……

  闺蜜无奈地摊了摊手:“唉，你真的是，说补习就补习了，我还打算多玩两天呢。”

  我笑了笑，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对不起哦，看样子，我得耽误你一年的时间了……”

之后的时间里，我没有再联系到吴辰，一夜之间，恍若隔世。

思念折成船，在水中反反复复寻不到岸。

“你还怪他吗。”闺蜜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正如我曾经所言，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偶尔会想起。”

“其实……”闺蜜蹙眉，犹豫良久，“其实，那个时候，是你父母要求吴辰修改你的志愿的，因为你父母曾找过我，我拒绝了……”

哪怕已经不再刻意去想他，自以为放下了，此时此刻，我的心却如针刺般，揪心的痛。

其实我一直都在怪他，把这份怨念转化为学习的欲望，所以才能支撑这半年，如今，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闺蜜见我神情呆滞，急道:“你别吓我啊姐姐，吴辰和你父母，都是为了你好，你应该明白的。”

怎么会不明白呢，我甚至有些无法言语的欣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吴辰啊，吴辰，你害我错怪你，我更加“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