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作者: 非台 | 来源:发表于2022-11-23 16:29 被阅读0次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四联弹丨底色」主题征文「社会现实」组】

    “你TM还不动手?愣着干吗呢?”胖东“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低吼。

    他身后,昏黄的路灯下,偶尔有一两辆车呼啸而过。

    没有人注意这边。

    辉子看一眼身前瑟缩着的女孩,她被挤在墙上,身体微微颤抖。眼睁得老大,闪烁的恐惧似乎要凝结成形,再缓缓淌出。

    咬咬牙,辉子闭上眼,手下用力的那一瞬间,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举着一只棒棒糖,努力踮起脚尖,对着他,糯糯地叫“哥哥,你吃!”

    “小彤!”辉子脱口而出,惊喜地转头,四处张望。

    黑乎乎的小胡同,两边是同样黑乎乎的墙,只在入口处,有一抹黯淡的光。还有,光影里胖东那圆滚滚的一坨。

    辉子失望地收回目光。见鬼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可能会有小女孩儿出现?他使劲揉揉眼,再扫视一圈,没有。这是,出现幻觉了?

    辉子不禁摇头苦笑。时隔六年,那个嘴角总是挂着口水的小丫头,已经是个十来岁的大姑娘了。自己这是,困在过去了?

    拍拍额头,辉子回身去看被丢在地上的女孩儿。她已经坐起身,颤颤地缩成一团,眼里滚动着泪光,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她没跑。”辉子无奈地想。“估计是吓坏了,腿软,跑不动?这么点胆量,大晚上还敢出来乱晃?”

    略踌躇,辉子一手拉起女孩儿,一手摆胖东,“东哥,你看这事儿闹的!刚才黑,没看出来,这是我对象儿。这,这要下了手,她不得踹了我呀!”

    胖东“切”一声,一摇三晃地往这边走。“对象儿?你TM哪天有了个对象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新处的。就前两天,刚认识的。”辉子摇一下怀里的女孩儿。“哎,叫东哥。”

    女孩儿头都没敢抬,含含糊糊哼唧了一声。辉子讨好地笑:“东哥见谅。这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东哥大人大量,别跟个小丫头计较。”

    胖东狐疑地盯了他们俩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辉子刚要松一口气,就见胖东又回头:“辉子,咱哥儿俩遇见呢,就算是有缘。听哥一句话,尽快离开这里。你啊,在龙爷这儿,呵呵,混不下去。哥就这句话,你好自为之吧!”

    辉子愣住,良久,回了一句“东哥,我再考虑考虑。”


    看胖东走远,再没回头,辉子放开手臂,低头招呼怀里的女孩:“嘿!我说,我这肩膀可不是免费借用的啊,一分钟200块钱哪!你包里的钱够用不?”

    女孩弹跳着后退,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她警惕地看过来,手里依然紧紧抓着那只惹祸的包。

    “我没钱。这包里头,不是钱。”她轻声说。

    钱?辉子笑笑,思绪回到十分钟之前。

    胖东歪嘴嘬着上槽牙,原本就不大的眼眯成一条缝儿。他从东到西踅摸一圈儿,抬胳膊指胡同口。那边,站了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女孩。“去把她那个包弄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胆量。小子,想跟龙爷吃香的喝辣的,你得拿出点儿真本事来。”

    辉子循声望去,女孩瘦瘦小小的,两只手掐着一个浅粉色手包。包不大,应该装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弄那破玩意儿过来干吗?哦——东哥,你不会喜欢粉色那个啥吧?”辉子贱兮兮地笑,想转移胖东的目标。

    即便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动这种未经世事的女孩子,不想给她们的人生留下阴影。他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得到善待,他也会尽力善待别人的妹妹,或者女儿。

    胖东啐了一声,冲他后脑勺搂了一把,“你这是第一次!万一失手,你TM准备吃几年牢饭?值钱的东西,你敢拿吗?”

    胖东就近,辉子绕个圈儿到女孩的左边。大街上人不多,偶尔也有人经过。抢劫嘛,总得避开点人。他们得想办法把人给弄进胡同。

    这胡同,胖东熟悉。不知道怎么的,城南统一规划时,这一片儿地丢下没拆。原来的住户都已经搬走,只剩下破破烂烂的院墙,和满地的垃圾。

    被南边的一溜儿小高层遮挡,这胡同终日不见阳光,潮湿又窄小,平时根本没人走。上次来,是找一个惹恼了龙爷的小子。他们把那家伙摁在这个巷子里,拿走了他三根手指。

    夹一支烟,胖东歪歪斜斜地往女孩附近晃。辉子拉低帽沿儿,快步过去堵住女孩儿退路。

    女孩儿警惕地瞄了胖东一眼,往墙上靠了靠。

    胖东轻吹口哨,女孩儿又退两步。两个人一言不发,逼女孩退进小胡同。

    女孩声音颤抖:“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胖东吞了一口唾沫,“小姑娘看着不错。辉子,要不然你下次,这次我来。哎呀~~这要亲上一口,啧啧——”

    辉子抢了两步上前,“东哥,咱们还是按计划来吧。我来我来我来!”

    辉子快走几步向女孩逼近,把没反应过来的胖东留在了胡同口。

    “把包给我。”辉子压低声音。

    女孩把手藏到背后,语速飞快地辩解:“这包里没钱。真的没钱!而且,这也不是我的东西。”

    辉子不耐烦,“没钱你抓那么紧干吗?快点给我!你可想好喽,是要命,还是要包!”


    “嘿,你这包里有什么宝贝啊?”见胖东一摇一晃地走远,辉子靠在墙角,拢起手点烟。

    烟还是胖东给的,暂时拿来充充门面吧。

    不等女孩儿回答,又问:“你这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不怕遇见坏人吗?”

    女孩飞快地抬头,瞄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她嗫嚅:“我,我等人,谁知道会遇见你们!”

    就这一眼,辉子就明白刚才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小彤了——她们的眼睛太像了!乍一看梦幻迷离,仔细看又澄澈灵动,似有一股淡淡的蓝色烟雾若隐若现。

    辉子呛咳几声,摆摆手,“走吧走吧,快点回家!你家住哪儿?”

    女孩嘟哝了一句什么,辉子没听清。他也没再问,慢腾腾跟在女孩旁边,沉默地吸烟。

    “小彤是谁?”女孩壮着胆子开口。

    “干吗?”辉子扭头。

    “啊,”女孩满眼好奇。“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着我喊小彤?我和那个小彤长得像吗?”

    辉子扔掉烟头,轻哼:“你看着,我像是那种,会给你讲故事的人?少说两句废话,快走,早点回家。”

    “那——”女孩又开口。

    “那什么那?闭嘴!”辉子沉了脸,烦躁地吼。

    “我想说,这个是一个男生放在我书包里的东西。”女孩飞快地说,同时举了一下手里的包。“里边就有一封信,和一个发夹。我来,是要还给他。奶奶说,不能要别人的东西。同学告诉我,他家就在这边,我在这儿等他就行。”

    “为个破发夹,你就在这儿傻等?你就不会明天再还他?”辉子拍拍自己的额头。还真是个小姑娘呢!“以后天黑了不要出门!下次你不见得能碰上我这样的坏人。”

    “你不是坏人!”女孩儿突然转身,大眼睛熠熠闪光。她抬高下巴,盯着辉子,语气固执,带了点挑衅和孩子气。


    仰躺在广场的花池边上,辉子心烦意乱——

    我是坏人吗?就算之前不是,今天,也算是了吧?可是,那个女孩说我不是。呵呵,傻女孩儿!我都要抢她的包了,她居然还认为我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我已经不想在乎了。现在的关键是,我要怎么跟胖东解释女孩的事?这谎得编圆才行。怎么编?这是个问题。

    从小,辉子就不撒谎。对老师,对父母,他一向实话实说。为什么要撒谎呢?没必要。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后来,为了吃饭,为了打探妹妹的消息,他撒过谎。但是,那种张嘴就来的谎言,说就说了,不必考虑后续。反正,他只是短暂的停留。

    辉子一边懊恼,一边继续天马行空。那女孩,也就十五六岁吧,看上去还青涩。做女朋友?呵呵!即便适龄又如何?他这种人,也不配有女朋友吧。

    小彤呢,算算,今年也应该10岁了。她多高了?应该是随妈妈的身材吧?不高不矮,苗条匀称。不过,她那么喜欢吃甜食,长成个小胖子也难免。她,还那么黏人吗?

    妹妹走丢的时候4岁,是个黏人的小胖妞儿。辉子要去街上的文具店买笔记本,老师要求每人准备一个。换鞋的时候,小彤冲过来抱住他的腿,蹲坐在地上,来来回回就嘟哝一句话:“我也去!我也去!”

    母亲正在厨房忙活,被女儿吵得不耐烦,伸脑袋冲辉子喊了一声:“你带她一起去吧。别让她哼唧了!”

    街角有一家甑糕,软糯香甜,小彤喜欢吃。每次路过,撒泼打滚儿也得要一份。辉子知道这次也不会例外,就自觉地多带了十块钱。

    排队的时候,小彤左绕右绕跟哥哥玩捉迷藏,自己嘻嘻哈哈笑得热闹。辉子拉不住她,又不能离开队伍,只能不错眼珠儿地盯着她,时不时威胁她两句。

    快轮到他们的时候,小彤也安静下来,站在哥哥旁边,努力地吞咽口水,活脱脱一只小馋猫儿。辉子叮嘱她:“乖乖等着啊,再乱跑就不给你吃了!”

    付完钱,拿到糕,辉子低头去拉小彤的手,却发现刚刚还靠墙站着的妹妹不见了!他急出一头冷汗,慌忙向身后的人打听。然而,得到的回复不是沉默地摇头,就是简单的一句“没注意”。

    也是,大家都在盯着窗口,谁会注意一个乱跑的孩子。

    辉子一路急奔,找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大声呼喊着妹妹的名字,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他知道自己闯祸了,心慌意乱。找了一家公用电话,他颤抖着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母亲短暂的慌乱,又迅速冷静下来,催促他先去派出所报案,自己会尽快赶过来。

    那天,可以说是辉子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天。妹妹丢了,父亲在赶来的路上遭遇车祸,母亲濒临崩溃。

    自那一天起,辉子再没进过学校。他每天早上给母亲送饭,然后去派出所询问消息,剩余的时间,就在大街上游逛。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如带了钩子,从每个和妹妹差不多年龄的孩子脸上划过。

    母亲从来不接他的饭菜,也不跟他说话。辉子拉着母亲的手乞求,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淡淡地看他一眼,眼神是彻骨的冰冷。

    半个月后,父亲去世,妹妹依然杳无音讯。派出所在忙新案子,接警的那个老警察含含糊糊地暗示:这种丢孩子的案件比比皆是,绝大部分最终都得不了了之。

    从派出所出来,辉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只在有小女孩经过的时候,眼底才亮起一缕光。他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父亲的遗像,更不敢面对母亲毫无神采的目光。

    他满心愤怒,想滚在地上嘶吼。可是,该怪谁?妹妹是自己走丢了?还是被人捡走了?或者,是被人贩子拐走的?除了这样徒劳无功地寻找,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辉子不知道,紧闭的卧室里,并没有母亲。他的母亲,没有给他留只言片语,径自走进了医院后边的那条河。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辉子坐在河边,麻木且茫然。妈妈,您为什么一句都不责备我?是不屑吧?还是失望透顶?或者,您,恨我。

    辉子收拾了妹妹的照片,锁了门,用塑料袋把钥匙包好,和照片一起,塞进贴身的口袋。他得给妹妹留一个家。


    其实,辉子自己都不确信,隔了这么久,他还能不能从茫茫人海中把妹妹找回来。六年时间,妹妹的身高相貌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他凭什么确认是不是小彤?

    大海捞针,已经捞了六年,辉子叹一口气。六年徒劳无功的找寻,当初的冲动和勇气已消耗殆尽。

    这一次,他想赌一把,用自己的未来。女孩的包,原本应该是他的投名状。

    总是徘徊在暗黑世界的边缘,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岁月太长,失望太多,他已没有了山高水长的耐心。

    这六年,辉子走过无数个城市与村庄,混迹于黑暗的角落,搜寻妹妹的消息。他知道,在光明照不到的地方,有他需要的东西。

    报案那天,他听见那个老警察说“发动咱们的线人,集中力量追查他们提供的线索。”辉子喜欢看刑侦小说,他知道什么是线人。

    这些年,辉子挨过多少打骂,身上有多少伤痕,他懒得关心。只要腿脚还能动,他就没有停止过寻找。找回妹妹,给父母一个交代,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他得到过真真假假的线索,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躺在公园的角落里病得奄奄一息,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被乞讨的帮伙打得头破血流。他沉默地忍受,沉默地接受,沉默地,继续寻找。

    只是,他需要选择性地遗忘父母,假装自己从未见过他们,从未有过他们,以此来减少噩梦和失眠。

    他总是从同样的梦中惊醒:父亲一身是血,身体支离破碎,躺着一片鲜红中痛苦地呻吟;母亲睁着无神的眼,浸在黄绿色的水中,无声地挣扎,艰难地喘息;妹妹被折断了手脚,丢在肮脏的地上,奄奄一息。

    每次惊叫着醒来,他满头大汗,心脏扑通通急跳。辉子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一只恶鬼,戴着人的面具,残忍地收割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曾经,他的家,不富有,却温馨幸福。

    爸爸工作忙。隔着窗户,他都能看见爸爸步履沉重,疲惫不堪。但是进门的那一刻,他从来都是一脸愉悦轻松的笑容。

    妈妈在药店上班,工作的同时,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她忙不过来时,也会发脾气,但大多数时间,她满足而快乐。

    他成绩不错,最惨的时候,也是班级第五名。他的理想是考医学院,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父亲乐呵呵给他找来一堆医学教材,一本一本摆上书架。他说,同事孩子上大学时的课本,你先打打基础。

    妹妹软萌可爱,是一家人的开心果。她用肉乎乎的小手给父亲捶背,一边捶,一边偷偷探到父亲腋下搔痒,自己咯咯咯笑得喘不过气来;偷抹妈妈的口红,把自己画成一个大花脸;留半个黏糊糊的棒棒糖给哥哥,并且不容拒绝,直接给他塞到嘴里。

    可是,这一切,都被自己毁了!辉子捂住胸口,那里,针扎一般的疼。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可是那又怎样?一天找不到妹妹,他就只能继续煎熬。

    他没有想过未来。他的未来一目了然:找到妹妹,给父母一个交代;或者绝望放弃,寻个角落一了百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何况,他的错误,毁了一个原本温馨幸福的家。两条人命,足以将他压垮。

    只是,这些年,哪怕混迹于三教九流,辉子也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他想找到小彤,还想给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哥哥。父母不在了,他得陪妹妹长大。

    可是现在,这个信念在逐渐坍塌。他越来越觉得,这一生,他都不可能再找到妹妹了。好几次,他想停下来,却又总存了一丝不甘——万一,这次能找到呢!

    在C城,他听说了龙爷的名头。据说,龙爷的资产,几乎全部来源于人口买卖,经他手倒卖过的妇女儿童,他自己都已经数不清。

    辉子无法验证这些信息是不是真的。他只知道,消息难得,他必须亲自确认。他的计划,是想方设法加入这个团伙,亲手拿到切实的证据再报警。

    经人推荐,他联系了胖东。辉子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无心上班小混混,因为跟家人怄气跑来了云城。他告诉胖东:不混出点儿名堂,这辈子都不回去了!

    可是,胖东这条路,似乎要走不通了。其实,辉子有点后悔自己的心软。


    “咦?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我?”女孩儿有点羞涩,又带了隐隐的得意。

    辉子没有看她。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排队往外走的学生,淡淡给她一句:“赶紧回家,别多事!”

    “我知道,你在找一个女孩儿。她叫小彤。”不是问句,是肯定的陈述。

    辉子一把抓住女孩儿,目光热切:“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小彤?”

    女孩挣扎一下,想抽出被握疼的手。看她微微皱起鼻翼,辉子立刻放开手,赶紧道歉。

    女孩看了一眼微红的手,冲辉子翻白眼:“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到你现在盯着女生看,很容易推断出来啊。”

    看辉子失望的靠回墙上,语气又冷下来:“快走,别在这儿打扰我!”

    女孩儿赶紧补充:“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我可能会帮你一个大忙呢!”

    辉子两眼依旧盯着门口的学生,嘴里漫不经心地应:“帮我个大忙?怎么帮?”

    “周六我带你见两个人,你们直接谈。不过,你真的是在找一个走失的女孩儿吗?”女孩儿正色问。

    女孩把辉子迎进一个古旧的小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跟他打完招呼,就起身进屋。

    一张木桌前坐了一男一女。辉子有些拘谨地鞠躬问好。女孩吃吃笑着拉他。

    女人四十岁左右,入眼是精明干练的高管气质,但细看,她面带沧桑。

    女孩儿介绍:“这是我姑姑,宝贝回家公益组织的,嗯——”

    “一个,比较重要的成员。”女人一笑接话,还安慰地拍拍辉子的肩。

    男人目光带了一丝审视,却是向辉子伸出手。辉子有些无措,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成年人尊重。

    两个人问得很详细:户籍资料、当天的细节、报警派出所、接警人员姓名,以及这些年找到的线索。一边问,一边在小本子上记录。

    分别时,男人再握辉子的手:“你耐心等等,我会尽快联系你家所在地派出所,调取信息。 宝贝回家组织也会提供一些救助女孩的信息,我们尽快核对,争取早日帮你找到妹妹。”

    女孩告诉辉子,女人是她的亲姑姑。十几年前,姑姑带两岁的儿子回来探亲,在火车上弄丢了孩子,不久又遭遇了被辞退、被离婚。

    姑姑曾一度崩溃,但她是个坚强的人,擦干眼泪,她联合了一些有同样遭遇的父母,建立一个寻亲组织,建立失踪儿童信息网,共享信息。后来,政府开始重视儿童走失问题,他们也申请参与进来。

    男人姓吴,是女孩父亲的同事,父亲牺牲后,吴叔叔一直关照着祖孙俩。

    辉子打断女孩:“你父亲,是警察?”

    女孩儿点头,“是啊!”

    辉子撇撇嘴,“不像!一点也不像!”

    辉子对警察的印象,来自于13岁之前看过的电视剧。电视上,警察都是睿智威武的形象;警察的孩子,也大都聪明伶俐。而这个女孩,那天晚上表现得像个吓傻了的呆鹅。

    女孩白了辉子一眼,不理会他的嘲讽。“哎,你别自己乱跑了,你跟着姑姑他们一起吧。大家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应该更容易坚持下去。”

    辉子没吭声,他有些犹豫。这么多年,当初在学校学的那些知识早就忘光了,除了发传单跑腿儿,他没有任何生活技能。他能做什么?怕是只能添乱吧。

    “吴叔叔问,你想不想去学计算机操作?宝贝回家需要有人熟练使用电脑,汇总筛选各种信息。可是他们资金有限,钱少了招不到人——”女孩也有些迟疑。

    “我去!”辉子打断她。他没有挣不挣钱的想法,他只想找到妹妹。当初也是走投无路,他才决定不择手段。如果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实现,他也是求之不得呢!


    “佟辉!”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的文具袋一晃一晃反射着太阳光。

    “看起来考得不错。”辉子展开纸巾,帮她抹去额头的汗。

    “那是!我罗兮兮是谁?区区高考,不过小case一桩!”女孩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势。

    “哦?”辉子挑眉,“看你这意思,清华北大没问题?”

    女孩一秒变脸:“我要考的是警校,清华北大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这人真讨厌!”

    走了两步,她突然转身,已经是一脸严肃:“佟辉,我想当警察,不仅仅是因为我父亲。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减少一些人间悲剧。我想帮你找到佟彤,我想在你眼里,看到闪亮的星星。”

    “佟辉,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可是,你知道吗?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很容易,只是,他们没有放弃。”

    “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虽然,你并不好奇。妈妈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去世了,心脏病。爸爸是警察,在追捕逃犯的时候,他被对方开车撞飞。同事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我从小跟奶奶长大,后来,姑姑回来了,我们三代人就相依为命。”

    “佟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遗憾和不幸,每个人也都会犯或大或小的错误。但是,只要法律没有给他宣判死刑,他就有机会去弥补去改正。”

    “你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你的努力,就是佟彤的希望;再苦再难,你都没有放弃自己,你的父母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兮兮,我的计算机培训还有一个星期。培训结束后,我就要开始自学自考,争取三年后和你一起毕业。”辉子微微地笑。

    女孩发现,辉子一直垮着的肩和背,此刻却是挺得笔直。

    辉子轻轻拥住她,“兮兮,谢谢你!从初识,到现在,到将来,一直一直都要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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