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四联弹|守护”主题征文“社会现实”组。
(网图侵删)楔子
那是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从天地之中遥远走来,让你面对人世间所有的善恶美丑。
好的坏的统统尝过,让你懂得不回避,迎头面对,才是最大的勇气。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人所有的失落和绝望都显得太过渺小。
正文
夜已经很深了,天上的星星沉睡得都没剩下几颗,月亮偷偷地躲在白云后面小憩,一棵棵大树收敛起树叶静默着,房屋也陷入对心思的梳理中,此时的山村静寂而祥和。只剩偶尔掠过天空的飞鸟,拍翅的声音清晰可辨,从村头传来的一两声狗叫,显得醒目而突兀。但就这一两声狗叫,给小月嫂子做了伴,她感觉自己不是孤单的。
小月嫂子是个不太年轻的嫂子,她已年过五十岁,头发白了一半,曾经圆润的大脸盘变成一张圆形的皮,松松地挂在颧骨上,此时,她过于瘦小的身子有些蜷缩地站立着。
她面前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不,应该叫男孩,他是小月嫂子的大儿子,名字叫王忍冬,白白胖胖的脸,与小月嫂子有着特别鲜明的对比,他的圆脸上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纯真,像一块没有沾染尘土的璞玉,让看见的人都心生平静与美好。此时,他正闭着眼,嘴在不停地咀嚼,偶尔巴咂得很响亮,好像正在吃什么美味。
看着看着,小月嫂子眼部的皱纹加深了,笑容顺着纹理延展遍整个面庞。她伸出手柔柔地摸了摸王忍冬的脸,像抚摸一块珍宝,良久握起他伸到被子外边的胳膊轻轻放到被子里,用力地压紧被角,这才转身把床头灯拧到最暗,用手轻拍着腰出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格局是村里很少见的,楼房布局,有着大大的客厅,宽敞的洗手间,装饰也是比较少见的浅灰色,这让村里喜欢大红大绿的乡亲们嘀咕嘲笑了好长一段时间,灰色多么显旧。但是,这一切是小月嫂子的男人王大伟在小月嫂子坚决不去城里住时,专门请设计院的朋友设计的,说要紧跟时代潮流。王大伟认为村里人审美不行,他好像有些忘了自己也是村里人。
房子刚建好时,王大伟推着小月嫂子,让她站在房前正中间,问喜不喜欢?小月嫂子盯着丈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她喜欢刚结婚时的那三间平房,房子虽小,人多,有丈夫,有儿子,有女儿,一家人在一块儿,守着一盏白炽灯,热闹温暖。如今房子大了,但人少了,只有自己和忍冬,说话走路都有回音。这只是房子,不是家。
小月嫂子上了床,拧开床头灯,让它发出昏黄温柔的光,刹那温暖了床的周围和小月嫂子。这盏床头灯,曾经是小月嫂子的最爱,他是王大伟送小月嫂的,在他们新婚的第二天。送东西时,王大伟还说了一句特别有诗意的话,给你送一盏灯等我回家,每天你看见了它,就会想起我。后来才发现,这句话是灯的宣传语,不过,小月嫂子固执地认为也是丈夫的心里话。
守着这盏灯,小月嫂子等了王大伟数不清的日子,这盏灯见证了一个农村娃的飞黄腾达,也见证了一个女子把爱情深藏的甜与酸。
是王大伟变了吗?好像也没变,还是那个喜欢折腾的人。小月嫂子坚决要跟王大王结婚,就是因为他不像村里其他男孩一样,顺从大人的建议下田地干活,或给人做短工。二十来岁的王大伟已经跟着,村里人称为二流子的张二毛,天南地北地跑,天南地北地倒腾货物。
小月嫂子那时候还不叫小月,她叫赵月琴,高中毕业以后,她嫌赵月琴这个名字土气,自己缠着镇里管户籍的警察刘叔把名字改成了赵小月。为此,爸爸拿着扫帚绕着村庄追了她半个小时。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家里人商量,胆也太大了。后来,爸爸妈妈才发现,改名在小月嫂子的人生里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当小月嫂子坚决要跟王大伟结婚时,这才让爸爸妈妈惊呆了。不务正业的张二毛能教出什么样好娃来,这是十里八乡公认的,自己的闺女哪根筋搭错了。谁知小月嫂子油盐不进,非他不嫁。
订婚的前天晚上,妈妈拉着小月嫂子的手,红着眼睛说,女儿,你可要想清楚,王大伟脑子太活,太能折腾,有朝一日他混好了,说不定会让你受委屈。小月嫂子说,她不怕。爸爸呢,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抽一支又一支的烟,一直到深夜。
小月嫂子婚姻生活的开始,就跟别的新娘子不太一样。都说新媳妇过门七天,是不下厨的,小月第二天就进了厨房。王大伟只有一个弟弟,父母早逝,家里两个男人,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女人,做饭做家务,顺理成章地压在了她这个女人身上。小月嫂子那时候感觉是甜蜜,结婚后的王大伟不再走南闯北,跟着村里的一个远方叔叔建房子,无论工地有多远,他每天都回家来住,日子虽苦,俩人感觉很有奔头,很幸福。
后来建造房子的施工队越来越多,工资就越压越低,王大伟脑袋转了几圈,决定改变挣钱方向去修路。要想富先修路,这是省委提出来的,大家伙从电视上看到后都只当饭后的谈资说说,只有王大伟记在心里。王大伟回家的频率,随着路的延伸,时间间隔越来越久,但拿回来的钱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精神。这是后话。
王大伟的事业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先是跟着别人干,挣一分汗水钱,再是自己试着承包一小段边角活,最后,成立自己的施工队,来承揽整条路的修建。那时候的日子,也很苦,追上门讨工钱的人总会排到除夕。那时候,新年的第一杯酒,王大伟总会端给小月嫂子,他说,小月嫂子帮着他守好了家,他才能在外边无所畏惧地闯世界。是呀,一个女人管三个孩子的吃喝拉撒,上学,成长,仅仅用辛苦两个字怎么可以涵盖。
从什么时候开始,日子越来越顺了呢?反正村里人睁大了眼睛看着,王大伟家的平房变了样,接着,在城里也有了楼房。城里有了楼房的时候,小月嫂子也去住过,当然带着儿子忍冬。
忍冬是小月嫂子和王大伟结婚第三年生下来的,那时为了省点钱,只找了村里的接生婆,小月嫂子疼了整整一天一夜,忍冬才出生了。后来大医院的医生断言,生产的时候让忍冬缺了氧,才造成的脑瘫,同时,孩子还有先天心脏病,小月嫂子和王大伟都后悔极了。此后的二小子和姑娘都是医院生的,都活蹦乱跳的。
从忍冬生下那一刻起,到现在,小月嫂子从没离开过。三十年的日日月月,小月嫂子的每天是这样度过的,早上五点半起床,先收拾家里卫生,然后做一家人的早饭,当别人坐上桌子吃饭时,她给忍冬收拾卫生穿衣服,喂饭,最后进到她嘴里的饭菜很少冒热气。有人劝她吃热乎点,她说,几十年了,早习惯了。
但,忍冬没吃过一口冷饭。医生曾经估计孩子的寿命也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忍冬三十岁了,小月嫂子和忍冬共同创造了一个奇迹。大伙都说与忍冬这个名字有关,忍冬,寓意像忍冬花一样,赤忱而无畏。这也是小月嫂子取这个名字的初衷。
让小月嫂子感越来越吃力的事是,给忍冬换衣服。那么大的人了大便小便都在裤子里,曾经没有纸尿裤,换衣服,洗衣服,就需要她多半天的时间。
在忍冬还没五岁的时候,有亲戚婉转地说过,邻村也有这样一个孩子,被父母借着走亲戚的借口,不小心忘在火车站,好像最后被政府送到了福利院。
一贯以懂事示人的小月嫂子听了后,把人轰出了家门。她说,父母与子女除了有义务和权利,更多的靠缘分,人不能不要这种缘分,这一辈子能陪伴忍冬多久,她就陪伴多久。
家里条件好了,买得起楼房了,小月嫂子高兴带着忍冬去住。但,楼虽然很高,但房内让人太压抑,再加上忍冬到楼下活动时,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都让他不知所措。看着一米七几的大个子忍冬眼睛里的不知所措,小月嫂子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又一下,很疼,她下决心回村里,自己一个人照顾忍冬,自己的儿子,尽一个妈妈的责任好好守候。
刚开始,王大伟回来的比较勤,后来就不多了。小月嫂子也理解,一个男人的事业越大,事就多,应酬也多。王大伟已经组建了一个公司,业务包括修路修桥,还有个搅拌站和生态园。听起来就很复杂,干起来肯定很不容易,来回跑用在路上的时间,还不如多休息休息。这是小月嫂子理性的说辞。
可,每当小月嫂子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的灯,会不由得想起王大伟,他一个人在床上也会寂寞吗?他会是一个人吗?……常有人在小月嫂子耳边敲边鼓,男人有钱就变坏。关于这个问题,她从不当真,这一辈子只跟了王大伟一个男人,几十年习惯了。只要王大伟不提出离婚,她就不提,当父母的总比儿女承受力强,自己受苦比让儿女受苦强,她要为她的这三个孩子守好一个完整家。
过来人常说,夫妻俩过着过着就成了亲人。至于她和王大伟的爱情,是不是变成了亲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王大伟躺在这个乡间小屋里,几次说,一样都是晚上,一样都是床,为啥就是感觉这儿舒服,这儿睡眠质量高。王大伟说的每一个字坚定小月嫂子坚守乡村小屋的决心。
透过窗户看去,远远的天际开始泛白,即将又是新的一天。小月嫂子盯着床头的灯看了又看,光亮总能让人心生温暖,哪怕只有一盏灯陪伴,也比独处幸福。况且他还有忍冬这个不会丢下她的陪伴者。
再说人只有这么一辈子,没有时间思前想后,必须先过好当下每一分钟,不管结局如何,将来老了回首来时路,才不算遗憾。
小月嫂子枕着黎明的曙光睡着了,脸上的笑容在每一条皱纹里肆意流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