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十五）

    我们终将战胜时间（十五）

        文/木依岸

        第十五章 考试

    “小烨，考试后和你爸一起在这吃饭哈。”老张叔拍拍我的头，感叹道：“几年没见着，这都长成大姑娘了。”然后他扭头对爸爸说：“老林，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就过来。”

      老张叔走在前边，我怯怯地跟在后边，我看到老张叔的穿戴已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打着补丁发皱的粗布衣裤，现在是崭新的确良白衬衫和笔挺的蓝咔叽裤；以前是旧得几乎分辨不出原色的布球鞋，现在脚上是锃亮的牛皮鞋。

        关键是以前他那仿佛直不起的腰身，现在挺得笔直。他微笑地和过往的人们打着招呼，人们尊敬地称他“张校长好！”

    我又想起老张叔躬着身子拉驴车的情景，那时的他总是板着苦瓜脸，低头沉默着，只有在外婆家他才能露出难得的微笑。那时的老张叔是那样卑微，躲进人群中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他像一棵孤独的衰草随风摇曳着，被风尘和霜雪侵袭着，随时都可能折断。老张叔那褪了色的帆布挎包，和屁股后边、两膝前补着大块补丁的裤子深深地镶嵌在我的记忆深处，当然还有他讲的故事。比如《孙悟空大闹天宫》《穆桂英挂帅》《刘备三请诸葛亮》《哪吒闹海》《皇帝的新装》《伊索寓言》中的《蚂蚁和蝉》《乌龟和老鹰》等，这些故事像一把把闪闪发亮的金钥匙，打开了一个多姿多彩的文学世界。我感到那时的老张叔是那样亲切自然，和他在一起，感到无拘无束。而现在仿佛时间已拉长了我们间的距离，在这个陌生的自己不喜欢的城市，我那厌烦的情绪已如大风天的灰尘漫天飞舞着，飘洒到各个角落，包括老张叔身上。

        我抬眼偷窥着老张叔的表情，觉得戴着眼镜的老张叔给人以高傲冷漠的感觉，特别是他那副校长职务，更让我感到陌生、畏惧。学生对老师天生的排斥心理，何况老张叔还是我即将就读的这所中学的副校长呢。此时在我心中垒砌一堵高高的墙，把我和老张叔之间忽然隔膜起来。

        我走进教室看到有三十来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学生，早已等在座位上，他们似乎都有些紧张，就那样半坐半趴在座位上。我的心也怦怦地狂跳着，但想到自己在老家学校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前三名，便镇定下来。我飞快地在考卷上写着，只有在学习中才能忘掉自己已从可爱的故乡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心中的悲苦只能在这个时候完全遗忘。

      我发现这的考题和老家的考题并没多大区别，就像现在所做的数学试卷，同样由选择、填空、判断对错、作图、计算五大部分组成，于是心里的恐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着、镇定。在离考试结束大约还有二十分钟，我便顺利地交卷。

      走出考场，我深深地舒口气。这是九月初的天气，虽已立秋，但天气还很闷热。我站在校园里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避免着阳光的曝晒。我呆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西边一座三层小楼可能是老师们办公的地方，北边两排平房是初三年级的两个班。东边两层教学楼，可能是初一、初二年级的教室。中间一个大操场，操场上有两个篮球架南北相对。操场南边靠围墙的地方是高低不同的两副双杠，还有一个长方形的沙坑，是练习跳远的地方。在两排平房和三层小楼之间的拐角处根据外形判断应该是厕所。看到厕所我忽然有些内急，便匆匆地向那走去。厕所很大，很干净，我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厕所，甚至心想即使假期想大便时一定要憋住到这里来解决。

      走出厕所后我又无聊地到处转转，不一会我转到北边的教室附近，看到那里有一排报栏，就停下来读读文章。我谨慎地四处看看，害怕有学生上课，看到自己。因为来自农村的我此时内心的不适和自卑，像这操场边丛生的杂草一样，让我恐惧着和人接触，被人踩踏。特别是和这里即将成为同学的人们接触。突然我想起这是暑假开学的前几天，还没正式开学呢。我看到教室里空无一人，门也被“铁将军”反锁着，这才放心地在报栏前停下，开始寻找着好看的文章。突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笑容，是郎平面带微笑双手挥舞着像在大声喊着什么。报纸用几乎一个版面登载着中国女排获得世界冠军的通讯报道，报道旁配着队员们集体领奖的彩色插图。还有每个队员个人的精彩瞬间。孙晋芳（队长）、张蓉芳、郎平、陈亚琼、周晓兰、杨锡兰、梁艳、姜英、郑美珠、曹慧英、杨希、陈招娣等这些名字如雷贯耳地震撼着我的心灵，我知道她们已是中国人民心中的英雄。我在心里赞叹着，羡慕着，崇拜着她们，多么希望自己长大后也能像她们一样，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向世界展示着辉煌……正在我沉醉在幻想中时，一个声音唤醒了我，“小烨，考了啦？走，跟我一起去屋里，你爸在那等你呢。”老张叔腋下挟住几本书在我身后喊我。

        我愣了一下，嗫嚅着嗯了一声，便跟在老张叔身后走去。

    中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像一个硕大无朋的灯笼将天地照得格外明亮。老张叔和我的影子清晰地呈现在水泥地上，像两个可笑的小矮人。走近松枝披覆的林荫道，就听到悦耳的鸟雀声，我在心中不禁吟出一句诗来，“走进树林，就会听到鸟雀的叫声。”“鸟儿将巢安在繁花嫩叶当中，高兴起来了,呼朋引伴的卖弄清脆的歌喉,唱出婉转的曲子……”这是朱自清《春》里的句子，我背得很熟。这时忽然想起它，就是想解释心中的疑惑。鸟儿为什么在树林里呢？原来这是它们的家啊！我的家又在哪里呢？是这个陌生的城市吗？一阵风过，空气中飘来一股花香。我贪婪地吸了一口，内心的阴云暂时被风吹散了。走进林荫道，老张叔和我的影子就被松树的影子完全覆盖，出来后又完整地呈现在地面上。阳光明亮，树影摇曳，地面上形成一个斑斓的水底世界，松针和树叶的摆动历历可见。我忍不住停下观望。老张叔喊了我一声，我又紧紧地跟上他的脚步。

    “小烨，考的怎么样？”爸爸见我进来，慌忙从藤椅上站起来关切地问。

    “还可以。”我面无表情地回答，看着爸爸我总有一种莫名的隔膜，有时会突发奇想，面前这个高高大大，五官端正，长相帅气的男人，怎么会是自己的爸爸呢？在我少女的心中

外公才是自己的父亲啊！

2018.10.16、10.17清晨修改整理初稿，并补写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