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犁停在丽丽娅家的篱笆门外，慕光跟着瓦夏进了院子。
院子里积着厚厚的雪，老旧厚实的木刻楞黑黢黢，冷清清的，只有边上一扇窗户透出一丝亮光。
入户门前有门廊，三角屋檐向前探出一截。两人在下面磕干净鞋上的雪，踏上木台阶往屋里走。
一个姑娘从里面打开了房门，门柱上挂着的马灯把姑娘的头发照得发亮。
“我女朋友露霞，这两天来照顾我姐。”瓦夏歪头在露霞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姑娘看上去也像混血，她冲慕光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你领慕军医进去吧，我把马和爬犁先安顿到咱们那里去。”瓦夏对露霞说。
露霞接过慕光脱掉的帽子大衣，挂在入户小门厅的木墙上，木墙对面有一扇半开着的小木门，能看到通往地下室的转角木梯。
慕光跟着露霞从门厅往上走了三个台阶，进入上面的错层。
借着挂在里面墙上两盏马灯的光亮，慕光看出错层是个方方正正的厅，墙壁都用圆木砌筑，马灯昏暗的光把涂了清漆的一根根棕黑色的圆木勾勒出一条条亮线。
这个厅似乎是个通道，四面墙上都有门。厅里摆设很简单，只有窗户边上放置着一张铺着白色亚麻细花布的大餐桌，桌旁一圈木凳子。慕光一眼就看到桌子中间那把熟悉的长嘴银茶炊，它让慕光又想起与丽丽娅在婚礼上第一次见面时的美好时光。
慕光被门口左手边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仔细一看，一个木梯子贴着红砖砌成的方台子墙，向上伸去，上面又宽又平，像北方的土炕，铺着干净的被褥。
慕光好生奇怪，俄罗斯人家的炕怎么建得比人还高，需要使用梯子爬上爬下？他走过台子一看，原来是一个土壁炉，炉口关着一对铁门，朝向方厅，炉内有红红的火光，炉顶变成了北方的土炕。
露霞让慕光稍等一下，她跑进左边墙上的小门，去挪动里面小炉灶口上"突突"冒着蒸气的水壶，慕光隐隐看见那屋里的墙上掛着木铲、木勺、木砧板等厨房用具。
慕光站在土壁炉边上，浑身被烘烤得暖烘烘的。
土壁炉对面的那扇门闭着，门边的墙上挂着两幅多年前的旧画，一幅是一个大胖小子抱着一条锦鲤，一幅是版画"改革春风到山乡"，一盏马灯就挂在画的旁边。
露霞从厨房出来，带着慕光走过咯吱咯吱作响的木地板，向右手边餐桌旁那扇小门走去。
推开门，里面又是一个小空间，带窗户的窄窄的走廊一侧有两间房，露霞走到里面的那间，举手敲门：
“丽丽娅，慕军医来了。”
“慕光——”里面传来微弱的呼唤。
露霞推开门，慕光进去后，露霞带上门离开了。
床头烛台上蜡烛的小火苗随着慕光向丽丽娅走近而轻轻地摆动。
丽丽娅陷在白白的软软的床被里，虚弱地看着他。她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脸显得那么娇小，不知是烛光的原因，还是发着高烧，面色潮红得近乎艳丽。
慕光径直走过去，坐在床边，俯下身，双手捧起她的脸，嘴唇轻轻地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里有一层细细的凉汗，慕光知道带来的医药箱可以不用了。
他的唇从她的额头滑向她的眼睛，吮吸着从里面涌出来的泪水。
他的唇滑向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医生己经量过体温了，没有发烧。”
丽丽娅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慕光慢慢地直起身子，把丽丽娅带坐起来，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他的手感触到了她背上腰上的湿热。
慕光的唇刚一触碰到他日思夜想的柔唇，丽丽娅烈焰般的舌便灵巧地撬开他的牙关，钻进他的纵深。
他们如饥似渴，缠绵悱恻，激情荡漾地拥吻着。慕光看到丽丽娅闭着眼睛的睫毛在颤抖着， 他的心尖也随着颤动，这是思念，是折磨，也是表白……
就在慕光感到全身发麻，脑袋晕晕乎乎，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这样长时间的激吻，欲发起进一步的行动时，院子里传来瓦夏回来的脚步声，咳嗽声，不一会儿又响起扫雪声，扫帚划在雪上“刷刷”的声音格外地响亮。
慕光把丽丽娅放在枕头上，把她的胳膊放回到被子里，盖好压严实。丽丽娅的眼睛里闪出泪光，幽怨地望着他。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慕光打开医药箱，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那个圆圆的金属探头被他紧紧地抓在手里。他垂着头，身体直挺挺地坐着，仿佛随时准备应对来人的寻问。
走廊里的小门开了，他们听到露霞与瓦夏在外间的说话声。
门上传来敲击声，两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饭好啦，慕军医，我来照顾丽丽娅，你去吃饭吧！”露霞用托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进了屋。
慕光起身接过托盘，说："让我来行使一下你的职责吧！”
露霞楞了一下，马上笑说好啊好啊，便出去了。
慕光把丽丽娅扶坐起来，靠在床头上。他把每一勺热汤吹温后，再送进她张开的嘴里。丽丽娅每喝一口便深情地望他一眼，她的双手用力地压在他的膝盖上，似乎要把他钉在原地……
慕光被露霞叫到方厅吃饭时，瓦夏已经坐在餐桌的一头，他请慕光坐下。慕光坐在离他最远的另一端。
"没什么事儿吧？"瓦夏问。
“没事儿，有点伤风，躺几天就好了，多喝热水。”慕光淡淡地说。
“嘿，我看是害了相思病。"瓦夏的直言让慕光脸上发热，幸亏房间里光线昏暗。慕光发现年画旁的那盏马灯移到离餐桌较远的土壁炉上，这样好，避免了双方看到对方表情的尴尬。
露霞为他们准备了煎鱼、乱炖、酸菜炒肉干，还有韭黄炒鸡蛋，韭黄可是大冬天里见不到的稀罕菜，专为慕光做的。
瓦夏开了一瓶闷倒驴："外面冷，喝口酒暖身子！”
两人碰了一杯。
"那个火炕挺好。”慕光说。
“以前老人在世时，一般冬天都睡在上面，暖和。”瓦夏说。
"地板下面好像是悬空的？"慕光没话找话。
“这种设计是为了隔阻冻土地面的冷气，下面垫了干土。"瓦夏说。
第三杯下肚，慕光开始晕晕乎乎，浑身发热，低头往肚子里灌热汤面。
瓦夏笑笑，不再劝酒。
瓦夏套上爬犁把慕光送回了连队，一路上两人也没什么话说，就听着爬犁摩擦雪地“刷刷刷”的声音。
分手时，瓦夏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跟慕光握手。慕光站在原地看着瓦夏拉着马调头，马蹄直打滑，他过去帮着固定爬犁，想起还没有跟丽丽娅告别，心头涌起一股恨不得再跟瓦夏一起回那小院的冲动。
“过年来家吃饭吧！”瓦夏坐上爬犁，回头对慕光说。
“谢谢你的邀请，恐怕去不了了，我要回家休假了！”慕光平静地说。
“哪天走？坐火车？”瓦夏正要打马的鞭子停在空中。
“对，下周，请转告丽丽娅，让她保重，早日康复。”慕光言不由衷地说这话，感到心酸。
“哦，正好我也要去北伦进货，我们可以搭伴走。”瓦夏说。
两人约好了车站见面的时间地点，瓦夏赶着爬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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