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喜欢看书的富二代
类似的悲剧,戒毒所天天都在上演,时间长了,我的职业素养慢慢得到了提高。换句话说:我慢慢明白了,在戒毒所,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有些事不是我能解决的,有些人更不是我能挽救的!顺其自然,不管闲事会轻松点。
但凡事总有例外。
刘守仁自从发现我在看王阳明的书后,就把我当成了知音,时不时借打扫卫生的名义,到医务室找我聊天,后来放风的时间也来,借口感冒了,或者这里那里不舒服。
刚开始我有点烦:这富家子纯粹就是闲得无聊!他这样找我套近乎,不是心怀叵测吧?
因为我们当地传说中的富二代,就是些仗着老子有钱,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喜欢喝酒飙车泡妹子的败家子。
后来聊着聊着,我发现这家伙看过不少书,有些我不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哲学,诗歌,他都能侃侃而谈,最奇怪的是不管什么话题,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通俗易懂,还吊人胃口。
有次不知怎么聊起了有关唐诗的话题,以我从语文课本上的了解,唐代诗人当首推李白,杜甫,白居易。
刘守仁竟然叹口气,摇着头对我说:"王医生,你对唐诗太不了解了!课本上那些只是入门,连唐诗的边都靠不上!"
"瞎说!"我一肚子不服气,《唐诗三百首》虽然不会背,我好呆也翻过!
"那你知道唐诗流传至今,一共有多少首吗?"刘守仁边拖地边扭头笑着问我。
"有上万首吧?"这个我真不知道,只好瞎蒙。
"四万八千多首!还有好多失传了!有些诗人的才华并不比李白杜甫差,可惜留下的诗太少了,数量上比不过人家,加上世上趋炎附势的人太多,就选择性的把他们遗忘了!"
唐代诗人中还有比李白杜甫白居易更牛的,打死我也不信。
我把手里拿着的《诊断学》教材"啪"的一声丢在桌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语带嘲讽地冲刘守仁说:"吹吧!我洗耳恭听!"
没想到这家伙一点没听出我在嘲笑他,卫生不搞了,抽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说:"王医生,我真不是吹牛!随便举个例子,张若虚你知道吧?"
我想了想,摇摇头。
"张若虚你都不知道!"刘守仁脸上表情复杂,有惊讶,不解,还有点小愤怒,"《春江花月夜》你总知道吧?"
看他那样,我若摇头,会被他吃了。
我赶紧点头,有些心虚地回答:"知道两句,背不全!"
"《春江花月夜》就是张若虚写的!虽然他只有两首诗流传下来,但只凭这一首,就要超过《全唐诗》里百分之八十的诗人!"刘守仁不等我接话,就一字不漏的把《春江花月夜》背了一遍,"你看!写得多好!诗情画意,情景交融!还有很深的哲理!"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傻笑着点头。
刘守仁见我笑着点头,兴致更高,又从这首诗的意境聊到了哲学,把西方的柏拉图,黑格尔,尼采都搬了出来。
保安张斌在一旁听得打呵欠,独自到外面走廊抽烟去了,反正医务室挺干净的,打扫卫生只是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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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半个多钟头过去了,刘守仁突然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笑:"王医生,不好意思!我这人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我反正也没事!跟你聊天挺长知识的!"我有点佩服他的博学,笑着点点头,"你平时看了不少书吧?"
"我这人从小就不喜欢上课,除了画画,就喜欢看闲书!"刘守仁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王医生,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认识这么久,刘守仁第一次请我帮忙,我心里有些好奇,又有点担心。
"你放心!保证不违规的!"刘守仁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心,"是这样的:所里规定一个人最多只能带两本书在里面看。我闲得没事,一个星期两本书还不够看!……"
我一听马上明白了,很爽快地应承道:"这点小事!没问题!下次你要家里人多带些来,放我这,什么时候想看,随时来取!"
"那太好啦!太谢谢你啦!"刘守仁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王医生,能不能麻烦你跟李医生说一下?周三接待日你好像不上班,书带来了怕没人接收。实在不行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
"没问题!你放心!李医生那我会说好的!"
没想到,下周我接班的时候,抽屉里塞得满满的,拿出来数一数,大大小小有二十三本书,其中有十二本是带拼音和插图的,那不是儿童看的吗?刘守仁这家伙搞什么鬼?
我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当天上午放风时,刘守仁就来找我拿书。
他把看完的两本书寄存在我这儿,说下周让家里人带回去。抽屉里的书,他挑了八本出来,有四本儿童读物。
"你怎么对儿童读物感兴趣?想画漫画啊?"我好奇地问。
"不是我看!我们那来了对十三岁的双胞胎,没上过几天学,看这个正好!"
双胞胎,我查房时见过两次,听保安说,两兄弟是贵州人,跟老乡出来打工,打工的人里龙蛇混杂,有缺德的教会了两兄弟抽烟,还故意让他们抽了加料的烟,后来警方得到举报,把工地上聚众吸毒的窝点端掉了,两兄弟被一起抓了进来。
"我反正闲着没事!教他们看看书识识字,以后少受点欺负!另外两本是给司徒带的,我不会违规的!"
司徒全名司徒风清,我上周六收进来的,好像是个作家,为了找灵感误入歧途。
406不是只收"特殊人员"吗?双胞胎兄弟除了年龄小,没什么特殊啊?怎么进了406?我开口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守仁走后,我查了查登记本,上面记载:双胞胎哥哥叫李得财,弟弟叫李得贵,一周前李医生收进来的,第二天就从304转到了406,登记本上没写转房原因。
带着疑问,下午放风时我找保安张斌聊了一会。张斌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经过全告诉了我。
原来两兄弟进304的当晚就被打了,因为他们不听舍长,也就是"牢头"的话。
第二天,张所长不知怎么知道了,把304当晚值班的保安赵英杰训了一顿。当天上午,两兄弟鼻青脸肿的转到了406。
"刘守仁对他们可好啦!当天就从李医生那开了不少治外伤的药,又从小卖部买了一大堆零食给他们吃!还专门为他们立了新'舍规'!"张斌说到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舍规'?什么意思?"我第一次听说戒毒所有"舍规"。
"哦!刘守仁当406舍长第一天就立了三条规矩,他称为'舍规'!"
"这家伙!把这当宿舍了?!哪三条啊?"我的好奇心上来了。
"第一,大家平等相待,不准骂人打架,有福同享。就是有好吃的大家平分,主要是他出钱!"张斌见我感兴趣,话明显多起来,边说边解释,"第二,不准谈论毒品和与吸毒有关的事,不准打听别人隐私。海洛因,冰毒,摇头丸,只要是毒品,名字都不准提。第三,离所之后,大家就当不认识。大概就这意思,我记不全了!"
看来刘守仁是真想戒毒啊!
我更加好奇地追问:"那新'舍规'呢?"
"专门为这两兄弟定的!第四,所有人不能当两兄弟的面抽烟,要抽就去洗手间,也不能给两兄弟烟,谁违反就把谁踢出去!他那原话文绉绉的!我记不住,就这意思!"张斌不好意思地冲我"嘿嘿"笑了两声。
想不到刘守仁跟传闻中的富家子弟真不一样,看来他那些书没白读,我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我不禁想多打听点刘守仁的事,比如哪所学校毕业,在哪上班,有没有女朋友,特别是他怎么染上毒瘾的。
谁知张斌一听脸色都变了,头摇得像拨浪鼓:"王医生,这些我真不知道!你也别问他!谁问,他跟谁翻脸!"
还挺神秘的!什么年代啦?太阳底下无秘密!不问你我可以问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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