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先生的第一个晚上,先生也不避嫌,当着他母亲的面,小心翼翼地帮我卸下头发上诸多的夹子,婆婆在一旁看着热闹,然后逮着小辫子一样得意洋洋跟我先生说:“哼哼,小时候你们笑爸爸是老婆奴,你们长大了,不也一样?轮到你们被笑了吧!”
婆婆的话引起我的兴趣,我很好奇公公是如何做老婆奴的。
接下来相处的日子,我发现婆婆真是个幸福的女人。
在家的日子,煮饭的不是我公公就是我先生,我婆婆没有靠近过厨房。
因为我是新人,他们不用我做饭,婆婆就不同,她是家庭主妇啊,她却也如客人一般,气定神闲地与我舒舒服服的坐在厅里闲聊。
画面有点颠倒,两个大男人在厨房忙着,两个小女人在客厅悠着闲着,这是我结婚前没踫见过的。
其实婆婆也不是懒惰的人,她还有很多田地,她的田地都种满水稻或花生,她管理的很好,一根草都没有。
婆婆眼里容不下一根争抢肥料的草,她的田地里不允许出现一根多余的植物,所以她的精力都要耗在田地了。
把体力精力耗在田地里有收成,耗在家里没有收成,所以婆婆只忙室外的活,室内的家务事她就不参与。
公公像打工仔一般听着婆婆的指挥,把田地的活干完,回家又到厨房忙碌着。我见到公公家里家外的活都干,忙个没完没了,却没有看到他半点不悦的表情,也从没有听过他埋怨过,公公本人也不木讷,非常健谈,跟谁都非常聊得来,但是他一听到婆婆的使唤,他马上现身到他夫人面前,听侯他夫人的差遣。
尽管如此,我总是听到婆婆唠唠叨叨的,埋怨公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我问我先生:“你妈怎么总是对你爸那么凶?”
先生说:“我妈说过,她以前也是很善良的,不会骂人,只是嫁给我爸之后才变的。”
这是原因吗?我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笑过之后,仔细一想,还真是这原因,我婆婆胆子小,她不会骂别人,更怕跟别人红脸,婆婆只会骂公公一个人,因为她嫁了一个愿意被她骂的人,所以她就放着胆子,把生活中的辛苦和生活中的不顺心,全泼洒在公公身上,公公用海量的胸怀,接纳着婆婆的所有脾气。婆婆既然遇见了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另一半,她就心安理得的在她爱人面前发怨气发牢骚发脾气。婆婆的脾气是遇见我公公才养成的。
公公为什么能养成如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脾气呢?听说公公年青时,踫上文革,公公家里经历过挨批斗,没有女的愿意嫁给公公,后来,我婆婆不嫌公公家里成分不好,也不嫌他的穷,毅然嫁给了他,公公特别感动,然后特别珍惜我婆婆。
懂得感恩,懂得珍惜,公公与婆婆就牵手了大半辈子,尽管婆婆总是唠叨公公,他俩却从没有红过脸。他俩一起耕田种地养育了五个孩子,他俩共甘同苦白手起家,建了一幢宽敞的两层楼房,他俩省吃俭用一点一点积累添家具,他俩携手并肩一天一天熬过困苦的日子。
后来,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就是我先生,考了大学,昂贵的大学学费让家里的有限的经济捉襟见肘,公公不得不外出打工。
婆婆原本已经习惯了她的丈夫在身边,习惯了与她丈夫一起下田一起劳作,习惯了吃她丈夫做的饭,习惯了对她丈夫唠叨。。。。。。她的丈夫忽然背井离乡打工在外了,她反而不适应了,她开始心乱如麻,开始思念牵挂。
婆婆原本没有上过学,一个字也不会,她连1到10的阿拉伯数字也不会,或许她会她也用不上,因为她有一个全能的丈夫,她有依赖。可是,公公出外打工后,她在思念她丈夫的时候,要给她的丈夫拔打电话的话,她至少得会看数字,她才能打电话。
于是,婆婆很谦虚地叫邻居的孩子们教她阿拉伯数字,她很生疏却很认真学起数字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活到一把年纪了,还要眯着老花眼,吃力地跟小屁孩学习阿拉伯数字。
学会了数字,学会了打电话,婆婆总是忍不住守着电话,仿佛这电话就是她的丈夫。她想打又不敢常常打。她想常常听到她丈夫的声音,却又怕电话费贵,她不忍心浪费。
小儿子大学期间,婆婆给公公拔去了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发出了一次又一次的呼唤。
终于,他们的小儿子学成归来了,公公也结束了外出打工生涯,又回到婆婆的身边,老老实实地给我婆婆“打工”。
公公对婆婆没有海枯石烂的海盟山誓,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他就是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听听他爱人的唠叨,给爱人做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在平平凡凡的日子里,默默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们的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也老了。我婆婆老得牙齿都掉光了,公公开着电车,载我婆婆去镶了一副假牙。
刚刚戴上假牙,我婆婆有点不习惯。她来不及去习惯,她又遇到她丈夫不顺她意的事,她想张大点嘴巴,大声凶一下她丈夫,声还未发出,假牙先掉出来了,婆婆手快,半空接住掉出来的假牙,连忙往嘴里塞。
塞好假牙后,婆婆想不起要骂她丈夫什么了,她也没心情去想了,她只记起那副假牙,是她丈夫花了不少积蓄给她配的。
婆婆是非常依赖公公的,也非常爱公公,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她的丈夫也非常爱她,迁就她。
爱一个人不是追究是非对错,也不是争论输赢高低,爱就是迁就你的脾气,与你平平静静过日子,相依相偎到牙齿都掉光的时候,一起细数你的温柔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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