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星番茄
图|网络
#01
母亲有个跟了她二十几年的盒子,不是传家宝,也不是用桃花木、梨花木这些上等材料做成的古色古香的精致盒子,而是一个如今已经生了锈的铁盒,放到现在,估计只会被当成针线盒。
可母亲是宝贝得很,三天两头的就要打开看一次,也不让我们跟着瞧,搞得小时候我一直以为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从小便古灵精怪的我,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好奇心不管?在我足智多谋的小脑袋瓜里,那计策可不是一条两条。
终于有一天,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母亲那里骗来了钥匙,兴奋异常地打开了那个我日思夜想,连做梦都想要打开的盒子。
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我愣住了,一种被欺骗感情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因为,在那个盒子里,就孤孤单单地躺着一只早就已经不走的女式手表和几张照片,是妈妈和爸爸、我还有哥哥的合照。
大失所望地关上盒子,我嘟囔着嘴跑到母亲面前,不悦地说道:“妈,那盒子里明明都没什么嘛,你还这么神秘。”
母亲没有责怪我“侵犯”了她的宝贝,而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当然觉得很重要啦!因为那是妈妈的嫁妆呀!”我对这么寒酸的嫁妆不置可否。若不是后来长大了,母亲对着我讲了这些东西的美丽过往,我想我至今都会没法改观对这个铁盒的印象。
#02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在一众五人的兄弟姐妹中,就只有她读到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以至于到现在仍旧大字不识几个。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用心地学习,并且记住了自己和爸爸的名字该怎么写,然后为我解决每一次的试卷签名问题。
父亲比母亲好一点,读到了小学毕业,又对识字认字很有热情,所以现在流行的社交软件也可以用得很溜。
不过在当时,两个小学文化程度的人,就是世俗所要求的门当户对。这也就是,父亲和母亲坐在了相亲场合的原因。
母亲告诉我,相亲那天,父亲一进门她就想答应了,因为父亲看起来就是个书生模样,母亲喜欢有文化的人。席间父亲幽默风趣而礼貌有加的谈吐更是让母亲神魂颠倒,但为了表示矜持,还是在回家后半推半就地同意了这次的相亲。
看着母亲一把年纪了仍旧吃吃大笑的花痴模样,我才知道,看脸,原来不只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择偶标准之一。
铁盒里的那只女式手表是试嫁衣准备拍结婚照的时候父亲带来的,那可是当时少男少女们眼中的稀罕物件,把母亲给高兴坏了,还没过门,就在心里默念了N遍要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
在母亲眼中,物质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她跟我父亲的结婚照,还有跟我和哥哥仅有的一张全家福,以及那块让她坚定了心意的女式手表。
#03
那只表,母亲为人妇之后的第三个月便摘下来不戴了,因为父亲出门做生意了,温良贤惠的母亲当即决定要替父亲操持好这个家。
这一晃,就是十八年。
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
在辞掉了纺织厂的工作,尽心照顾我和哥哥上到了初中,独自一人承担了农田琐事、打理家务、赚钱贴补家庭开支的忙碌下,她还是迎来了父亲生意失败的消息。
郁郁不得志的父亲归家后,不甘心又想赚快钱,就去了镇上的机械厂上班,结果没一个月,把手指给切断了,这让父亲彻底意志消沉,终日抽烟,无所事事。
母亲还是三天两头就会去看看铁盒子,只不过将时间换在了深夜,几次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母亲在偷偷抹眼泪,那只手表,母亲几次用砸的放入了铁盒,而那些照片上,则多了一些被捏过的深浅不一的折痕。
可能是母亲的深夜眼泪和白天坚强感染了父亲,在我考上镇里的一级达标高中后,父亲突然就崛起了,开始步入打工大潮,赚取家用。
这一改变,让母亲兴奋不已,每日笑容挂在了脸上,甚至拿出了铁盒,将手表上的小空隙吹了又吹,表面擦了又擦,还把被捏皱了的结婚照,用手一遍一遍地抚平,甚至拿出了电熨斗,企图把照片像衣服一样给熨得服服帖帖,纹丝不皱。
#04
可命运就是爱考验人类的忍受潜力和承受极限。黎明前最不缺的就是黑暗,彩虹缤纷前都是可怖的疾风迅雨,这大抵就是所谓生活和人生的常态。
在父亲开始卖力工作,哥哥辍学能够自食其力,而我潜心学习备战高考,一切都在步入正轨的时候,一纸病例承载着过分悲哀的气息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一向身体健康忙里忙外一把好手的母亲竟然生病了,还是得了瘤,即使良性,可仍旧危险。
意料之外,斜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倒是一脸从容的表情,甚至还想念着她个把月没有看过的,装着嫁妆的那个铁盒。
许是上天心疼我与哥哥的惊慌,想要我们这个贫穷的家庭还来得及再努力一些时间。万幸,手术成功了,虽然母亲此后再也不能做重活,身体也变得差到需要长久休养和时时注意进补,但终于还是,没让我们失去她。
#05
母亲已经五十了,又爱操心,脑袋里时常对一些没发生的事情过度想象,因此更年期的症状特别明显。可父亲特别宠她,担心她过度忧郁,对她向来好言劝慰,从来都不发脾气。
前段时间,父亲跟我视频聊天,吐槽着要跟我说说母亲的坏话,既能让我知道母亲有多傻,还能让他解解宽慰母亲受的气,我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父亲说起了母亲的那只“定情手表”。
父亲告诉我,那只表,是当年他出门去“打铜”(俗称也叫“钉铜”,那时候很普遍的修理器皿和家电的说法)的时候,一个富家女不要了,说他能修好就送给他。当时父亲心里有个跟随势头去做一下推销员生意的念头,就将主意打在了母亲的头上。
没想到那只表还真因为父亲的捣鼓起死回生了。
于是,在拍结婚照的当天,他带上了,并将表送给了母亲,在看到母亲满意和兴奋的脸后,可怜兮兮地对母亲说了自己想做生意却没路费和本钱的境况,被迷得七荤八素的母亲当即表示,同意将自己在当时堪称巨款的上百元首饰嫁妆,全数送给父亲去完成他的梦想。
就这样,父亲用一只不花他半分钱的二手手表,就将母亲当年昂贵的嫁妆给李代桃僵换走了。
父亲讲完在屏幕的另一端咯咯笑,问我母亲是不是很傻,我也开心地笑了,说着“是是是,没错”的同时还不忘夸奖一下他的聪明机智。
父亲不知道的是,虽然我与他拥有了一个关于母亲的秘密,但我与母亲也拥有一个关于他的秘密。
其实母亲早就知道父亲的伎俩了,在拿到表的那一瞬间,表带上的螺丝刀刮痕没有逃过母亲锐利的眼睛,她当时就有所怀疑,后来父亲的“卖惨”更让她坚定他是买不起那块表的,可母亲还是愿意赌一把,用那只手表去赌一个未来,过程无论悲喜。
那只女式手表不是母亲害怕它妨碍自己做事才戴了三个月就摘掉了,而是它的寿命,就只有三个月。
父亲一直觉得是他用一只手表李代桃僵了母亲的嫁妆,殊不知,母亲比她更聪慧,用那一份嫁妆,李代桃僵了一颗懂得珍惜的心和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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