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年我十二岁

文|君梦遥

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还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今年，是我没有母亲的第十二年。

自打我记事起，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如今的初一，每年的今天会有很多小伙伴儿给他们的妈妈过节日。

这一天，就是“母亲节”。

我看着周围的小伙伴们提前几天给自己的妈妈准备节日礼物的时候，我的内心十分伤感，他们都有妈妈，那我的妈妈在哪里呢？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同学的妈妈来接他们，于是他们就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自己的妈妈，或者是一朵鲜花，或者是一张贺卡，或者是一封表达浓浓爱意的信，完了他们还要踮起脚尖、嘴巴附在妈妈的耳边说一声：“妈妈，母亲节快乐！”

于是，我就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妈妈露出一种十分幸福而温暖的笑，她们会弯腰躬身摸摸她们孩子的头，或者她们会将自己的孩子搂在怀中，然后会说：“谢谢宝贝，妈妈爱你。”

十二年来，这个画面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以至于如今看到的时候内心并没有太多的冲击。想想也是，无论过往的每一个母亲节前夕我如何如何祈祷，第二天总不会有例外，我还是看不到我的妈妈。即使自懂事以来，每一个母亲节快要到来的时候我都会背着所有人给妈妈准备礼物，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爸爸在对面的马路边远远的向我招手，我并没有理他，而是独自随着人流顺着人行道直直地前行。回家的路并不很远，我知道怎么回去。

左手腕儿处的电话手表响了，我不用看也知道是爸爸打来的。

本来，我不是很想接他的电话，我只想这一会儿独自安安静静地回家。但想了想，我还是接了，我不想让爸爸担心。

接通电话的瞬间，我就抢在了爸爸的前边说话，“爸爸，还是老规矩，我们家里见。”

我挂断了电话。

开始了一个人回家的旅程。

也许不知道的人会很疑惑，我跟爸爸的“老规矩”到底是什么？

老规矩就是，自从几年前的这一天有个同学问我：“方羽，你给你的妈妈准备了什么礼物？怎么还不见她来接你？”之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这样独自回家，既然没有妈妈来接我，那我也不要爸爸接。

也许是爸爸也觉得伤心，所以他与我达成了共识，他同意我的做法，但我要保证尽快、安全地回到家中。

上楼的时候，我把书包里的礼物扔进了楼梯口旁的垃圾桶，一同扔掉的还有对妈妈的想念，或者说是对妈妈的幻想。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幻想过我每次回家不用带钥匙，只需要轻轻地敲一下门门就会打开，然后妈妈就会从里边探出头来，她会露出一张笑脸对我说：“乖宝贝，你回来啦？累不累啊？饿了没有？”然后进门的瞬间，我就会闻到妈妈做好的饭菜的香味儿，那一定是一种十分诱人的、独属于妈妈的味道，我一定可以吃两大碗米饭。

毫无意外，我总是比爸爸先到家，开门的时候我的心会不由自主地跳得很快，可是进门后当我忍不住往厨房看一眼后，它就又会迅速的平静下来，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怀疑这是不是一种错觉。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着该如何完成语文老师的作业。说来也很奇怪，每年的今天语文老师的作业都是如此的大同小异，“写一篇关于母亲或者母爱的作文”。

说实话，这是我每年以来最头疼最头疼的一次作业没有之一。往往当我费了很多工夫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的时候，最终的结果就是要么我不写接受老师的惩罚，要么就是我从网上或者作文书上抄一篇，可是结果仍然没有什么两样，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我抄袭的。

想了快一个小时，我也只是写了个简单的题目：《妈妈，今年我十二岁》，可是后边我却是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爸爸敲了敲门叫我吃饭。

我坐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随口说道：“爸爸，我还是不会写母亲节的作文，关于母亲的作文也太难写了！”

爸爸抬头看了我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给我夹菜。

我本以为爸爸会说点什么，比如像以往那样说，“你都写了多少次了，怎么还不会写呢？”

于是我问他，“爸爸，妈妈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爸爸还是没有讲话。

当饭桌上的空气变得沉闷，最后快要像水泥一样凝固的时候，爸爸突然开口了：“先吃饭吧，等我一会儿收拾好家务就告诉你关于你妈妈的事。”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词语去形容我的心情，激动，兴奋，期待，忐忑，还有一种难言的失落。

过往，无论我怎么样问爸爸，他除了告诉我说“妈妈很爱我，她为了爱我去了天堂”外，他就再也不愿意多说什么了，甚至我长这么大连她的照片都没有见过。

晚上九点的时候，爸爸带我去了他的房间。他从自己锁着的书柜里拿出了一本陈旧的相册，相册很厚，翻开的第一页就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就“砰砰”的越跳越快。

爸爸指着她说，“这就是你妈妈年轻时的样子，这张照片是我追她时拍的。”

我仔细地看了又看，照片上的妈妈眉毛弯弯，眼角含笑，眼神之中流露着遮不住的灵气，她一定是一个极婉约、极聪慧的女子。

我问爸爸，“妈妈是不是很温柔的那种？”

他笑了，“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我把相册挪到自己跟前，然后一张一张的翻开，我每翻开一张就问爸爸这张照片有着妈妈怎样的故事，他都会很快意地告诉我，好像这么些年他同我一样也是如此的期待妈妈。

相册的最后，我翻出了一些别样的照片。

照片中的妈妈在病床上抱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她的眼神注视着她就像是水一样温柔，即使妈妈的脸色仍然苍白，可是她的表情是那么的温柔和满足。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散发着一种神圣的母性光辉。

我不用问爸爸就知道那个婴儿就是刚出生的我，我看着相册中一张张妈妈抱着我的照片，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妈妈抱着我跟爸爸的合照，或者说是仅有的一张全家福。

我问爸爸，“妈妈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爸爸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眶也红了，他说：“十二年前，我们这里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地震。地震发生的时候，我正好上班去了不在家，而你的妈妈为了救你，她在房顶倒塌的一瞬间将你护在了身下。”

爸爸的眼泪也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接着说，“地震的破坏力十分惊人，整个灾区都破坏得不成样子，很多很多的房子都塌了，等我们最后找到你妈妈的时候，她就已经去世了，而她身下护着的你却是完好无伤。她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她通过手机的短信给你留了两句话，她说，‘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还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爸爸已经抽泣得说不出话了，而我的脑海里却是一直回响着妈妈留下的话，原来我的妈妈竟然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而我非但不理解她，反而还埋怨了她这么多年。

我跟爸爸抱头痛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爸爸先缓过神儿。他把相册给我，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部十分古老的手机。他说，“如今你知道了你妈妈的事，那么这些东西就交给你来保管吧！无论怎样，我希望以后的你要始终记得，你并不是没有妈妈，她比谁都要爱你，只是她为了爱你去了天堂而已。以后，你更要好好的，只有这样，你的妈妈才不会伤心。”

我狠狠地点头：“爸爸，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跟妈妈失望的。”

爸爸的脸色很差，神情十分疲惫，他说，“这会儿已经不早了，你就赶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去学校！”

我抱着相册和装着手机的盒子回了房间，我把它们放在离我最近的床头柜里，我希望通过它们可以每天晚上梦到妈妈。

想起作文还没有写，我突然间就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妈妈说，这种感觉就像一道暖流穿过我的全身，完全是一种发自本心的冲动。

于是，我坐在书桌前，在打开的作文本上写道：

“最最亲爱的妈妈，见字如面，今年我已经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