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是个残疾人,左臂截肢,右脚跛足,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起来有些恐怖,那是一场大火留下的痕迹。大火烧伤了王伯的身体,还烧毁了王伯的家。
王伯的住房是单位的职工宿舍,三间宽敞明亮的平房坐落在职工宿舍区的东北角,还有一个独立的院落,可以栽树种花,这让当时三代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同事们羡慕不已,可惜一场大火过后只剩下了一间光秃秃的平房,外墙斑驳依稀能看出当年大火留下的痕迹。
王伯曾经是单位的宣传员,一手正楷写的比课本上的印刷体好看多了,上小学那会,经常和院里的几个小伙伴偷偷地跑去王伯家央求他给我们的手抄报作业写题目。当然倘若被父母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
大人都说王伯的精神有问题,又是老光棍一个,不太愿意自己的孩子接触他。其实王伯原本是有妻子,妻子是南方人,据说生的浓眉大眼,梳着黑亮的麻花辫,长相标致,妻子操持家务,王伯在国企上班,计划经济的年代虽谈不上富足,倒也可以温饱,两人还有一个儿子,可谓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然而儿子在两岁时得了脑膜炎死掉了,妻子受了刺激精神失常,有些疯疯癫癫,经常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跑出家,嘴里还自言自语。王伯又是求医问药又是精心照顾,妻子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却落下了后遗症,经常丢三落四,大火就是妻子忘记关炉灶导致的,王伯护住了妻子自己却变成残疾。
王伯腿脚不便,单位便让他在家休养,每月给他一定的补助,日子虽然清贫,但好在命保住了。后来单位改制,员工全部下岗,王伯的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身体不便其他单位也不肯雇佣他,王伯便捡拾废品以此补贴家用。他每天带着一暖瓶的水,两个烧饼,骑着一辆破烂三轮车便出发了,走街串巷地吆喝,扩音器也舍不得买一个,直到九十点钟才归家。后来同行业的人都换了电动三轮,王伯也还是那套行头。
某天晚上回到家里,黑灯瞎火的屋子空无一人。闲来无事的老人总爱夸大其词,王伯家的值钱东西都被妻子拐跑了,但是仔细想来王伯家除了那些废品还能换钱哪里还有些像样的物品。王伯多方托人打听妻子的消息也没有音信,向公安机关报了案也没有了下文,在那个信息闭塞年代,除了等待似乎没有别的法子。
以前的老同事都悄悄议论王伯的妻子是不愿再过穷日子跟别人跑了。
可是王伯不相信,他认为妻子总会回来的。
渐渐的大家都笑他自欺欺人,王伯又是做着这样低贱的职业,便不愿与他多来往。但是院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他,王伯也喜欢和小孩子聊天。
有胆子大的孩子问他,你老婆还会回来吗?当然会的。王伯回答的那样笃定。
王伯会用废旧的酒瓶盖做成飞机模型;会把塑料瓶做成笔筒,将瓶口减掉,横截面处剪成一条一条再用钳子扭出花样,既美观拿笔时又不伤手,王伯一只手做起来不方便,笔筒制成要花很长时间。每次做好总会引来孩子们一声声的惊叹。王伯笑起来那样和善,连那道伤疤看起来也不再可怕。
有一次我把王伯送我的笔筒拿给母亲看,母亲却叹气说我糟蹋了钱财,一个塑料瓶就是王伯的一份收入。又找出家里的废旧纸箱捆扎好让我交给王伯让他卖了换钱。
收旧废品的行当脏臭不堪,王伯确是例外。他的家里一张床,一个橱柜,一把椅子便把家里塞满了,虽然陈设简单确是一尘不染。王伯衣服上总带着肥皂的清香,长年穿的一双黑布鞋已经洗的泛白了。王伯在原来烧毁的小院里又整理出一块地方专门存放收来的废品,纸箱和瓶子都分门别类摆好。王伯又种了好些茉莉花,出门收购废品时也带上几盆,有人喜欢就卖了换钱。
生活还在继续,王伯在旁人看似的艰辛中努力得活着,等待着早已不知身在何处的妻子。也许等待已成为活下去的意义,抑或生活本身的意义便是活下去。
后来,我搬去了新家,王伯的情况也不得而知了。愿生活善待这位孤苦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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