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若木槿
我们常把远古的先祖比喻成人类的孩童时期。从这个比喻里,大致可以窥得人类社会与个人发展间的相似性。于是,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观念在脑中生了根:不论是人还是社会,大体的发展趋势都是由简单到复杂的不可逆的过程。
我们的社会发展大体上经过了由原始社会时期、奴隶社会时期、封建社会时期到近现代文明社会时期的历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科学技术等社会生产力不断发展,我们的历史文化也一天天积累着……梭罗使我相信这个世界是一个完整的、不可切割的整体,许多我们不曾发现的规律与我们已发现的规律构成了整个世界的规律;所以,在我看来,世界的“现状”是“过去”的一切事物共同作用的结果。
这个世界发展到今天,人类的二十一世纪,一切似乎越来越好,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探索越来越深入,文明的积淀越来越深厚。我们懂得的规律越来越多,一切,更加倾向于往井井有条、富有秩序的方向发展——这时候,一个婴儿出生了。不论这个婴儿出生在什么样的地方,什么经济层次的家庭,其人生前二十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按部就班地由幼稚园一路读到大学,毕业后找份工作,结婚生子,把孩子抚养长大,然后慢慢老去,走向死亡。这个婴儿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
在大学课堂里也好,亲戚长辈面前也罢,每当有人提到“过去”的条件有多么多么艰苦而我们现在的日子有多么多么舒服时,我内心就会感到一阵愧疚,伴着几分无辜。就我自己而言,在这样的舒适环境里,不够务“正业”好像有愧于那些在艰苦环境里为我们创造出这样一个舒适环境的先人们似的;可目前这样一个大的环境又确实不是我们能自主选择的,我们只是刚好被自己的父母生在了这样一个时代里,和许许多多人一样普普通通长大,在真正“觉醒”之前,被其他什么力量“安排”着。
一代代的人,在时光的长河里,面临着属于自己那个时代、那个境遇里的辛酸与喜悦,这是恒古不变的。若真要说,与前人相比,我们多了些什么,那大概是更为丰厚的物质条件,以及更为自由的精神条件。
作为刚获得较为“纯粹”的自由的一批,我觉得我们挺尴尬的。我们从小就被锁在巴掌大的教室里,被教导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民主,什么是科学;我们也从小被教导要好好学习,成绩好了,才能上好学校,上了好学校才能找到好工作,有了好工作才能找个好伴侣,过好日子……那么问题来了,我们真的自由么?还是在自由的表象下被什么难以意识到的力量操控着?
或者说,我们真的明白什么是自由么?
当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那些从小到大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懵懵懂懂近乎下意识相信着的东西,我的世界就不停地处于“崩塌进行时”中,接触到什么都要“崩塌”一番,于是不得不根据现状作一番思考。对于思考,我喜欢以写作的方式进行,某天“写”的速度终于跟不上“想”的速度,在一个“崩坏”的思想世界里,我的思绪纷乱而嘈杂。对于这种状态,最初我既觉得兴奋又感到有些疲惫,难以自控;时间一长竟也渐渐适应了,思想状态也趋于稳定。
至此,我想我已经完成了作为一个人,在思想上走向“成熟”的第一步:“觉醒”。这里的“觉醒”,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企图完全自主地决定些什么至关重要的事的那样一种意图。
这个世界的复杂性,不,说得再简单一点,人类社会的复杂性经过了几千上万年的积淀,用“复杂”二字来概括,其实是十分苍白的。我们出生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条条框框的世界里,很多东西在我们出生之前就规定好了等着我们去理解去适应,这是我们没办法选择,甚至没办法改变的;但这个世界又是广阔的,我们可以尽己所能,找个方向去适应自己愿意适应的一切。我们能选择自己方向的客观前提,是整个社会崇尚自由民主的风气;而主观前提,则在自己。
问题又绕回来了,来到这世上不过二十年左右的我们,真的明白什么是自由吗?
“自由”的问题,真要论述,大概好几本书都说不完,就我而言,我最了解的只有自己的感受。印象很深的一次,记不清时间地点了,只记得老师跟我们说,自由就是我们能够顺从自己内心地决定很多东西,这是每个人的权利;但自由不是绝对的,这个世界由很多人组成,在某些情况下,坚持自身的自由意味着损害了别人的自由,那么,这种行为就缺乏合理性。——这是我对“自由”的初步印象。后来,我遇到一本书,叫《瓦尔登湖》,在序言里有这样一段话:
他的善意和同情并不表现为顺从别人,他的坚定和明智也不要求别人的顺从。他要自己绝对自主,也要每一个人绝对自主。可是一个人仍然可以在这种意义上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即成为一个与其他任何人(当然包括梭罗)不同的人,成为一个可以说这句话的人——
我是我自己。
这是一个嘈杂而喧闹的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人告诉你,你该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有太多太多的人告诉你,怎样的人生才是好的;有太多太多的人告诉你,怎样做才是对的……可最首要的问题是:该听谁的?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谁的都听一听,又不全听……为着这本让我深思的书,为着这段让我心动的话,我跟自己较了整整一年劲儿:不断地丢掉自己的认知,以一个“无知”的状态去直面这个世界。
事实上,我最初甚至说不清我这样较劲儿是为了什么,硬要说的话,就是不想被那些隐约感受到的东西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束缚着,就是想——成为我自己。到这个时候,我才渐渐发现,某种程度的束缚也不失为一种幸福,——总比漫无目的地找寻些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要来得轻松。整整一年,我把自己锁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以孩童般无知的眼光观察着我碰到的一切,——当然,二十年的生活经验足以维持我的正常生活。成为自己,——这是我对自由的进一步理解。
成为自己,这很难,不仅是,抛开外界的许许多多规定和引导,去寻找一个几乎不存在的标准很难;同时,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既定的,以个人力量难以更改的,在这些东西面前,坚持自己的想法,本来就是件困难的事。在个人面前,这个世界就是既定的,难以改变的,不论这个人是谁,面对着一个怎样的世界;在世界面前,任何一个人都需要面对自己的境况。从生命的层面上来说,绝大部分人都是平等的,但具体到社会生活,又并非如此。
对大部分人而言,一个人成年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其童年经历过什么,但我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对自己所处世界的了解总在增长。从社会的角度而言,一个人的出生决定了起人生的起点,基本上奠定了其人生最终能达到的高度;但从生命的角度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我们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而是我们在熟悉了自己世界的规则之后,选择成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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