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闺女八角终于死了

痴闺女八角死了，死的时候有40岁了。

八角到死也没件合适的衣服穿，裹了个破床单就给烧了。火化前给她收拾身子的是她七十岁的大大，也就是她爹的孪生哥哥罗三儿。

罗三儿是个锣锅，八角的爹也是。

罗三儿精神头儿大，无论看谁眼神都是恶狠狠的，像藏了把刀。村人们都说他狠毒、奸佞，是背后下刀子的狠角色。

八角的爹老实又懒，除了在街上晒太阳不会干别的。他的名字村里人也叫不上来，议论的时就叫他八角她爹。

八角六岁那年，她娘上吊了。八角的娘精神头儿不是很足，按村里话说，脑子缺根弦。但谁都没想到一个脑子缺根弦的女人，会那么刚烈。

罗三兄弟的娘是个美人儿，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哥的成分是地主家的儿子，上山刨石头死了，留下她和两个锣锅的儿。32岁的时候，她突然成了地主婆子，被挂着牌子批斗，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了。她拿了把菜刀抹脖子，一下没成，不知道抹了几下，罗三儿回家的时候看到一正间的血，他娘拱在碗柜儿底下蹬着腿儿，他哇一声跑出去。邻居来把她娘拽出来，脖子上咕噜噜冒血，嘴张着，过了一宿才断气。

罗三儿兄弟两个住在爹娘留下的这栋平房里。

罗三儿住东间，八角她爹住西间，中间隔着正间，就是她娘弄了一地血的那间。两个灶台两个炕分成了两个家。

八角她爹出门溜达的时候，光棍儿罗三溜进弟弟屋里，调戏弟媳妇儿。

他虽然是男人，毕竟是个残疾男人，弟媳妇儿一脚踹过去，罗三儿像乌龟翻了盖似的倒在地上。

正巧八角她爹进屋，看到这一幕，抄起板凳把他哥哥猛一顿揍。两个人像两个肉球滚在地上。

老实人有犟头儿，打完了哥哥，回头收拾女人。女人的凄声厉叫持续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八角她爹出门溜达了，八角她娘吊死在东间的门框上。

八角的精神头也不是很足，她娘吊死以后更不足了，成了个给她爹和大大烧火做饭的痴闺女。八角的脸每天都黑乎乎的，身上脏乎乎的，带着从没洗澡的臭味。八角来月事的时候，血顺着裤子流，她用手摸摸，嘿嘿笑。

家里的炕从有了就没重垒过，烟道也是堵了，一烧火家里就跟着火似的，一屋子烟，八角就在烟熏火燎里咳嗽，一直咳到四十岁。

罗三儿和八角她爹不在家的时候，八角也上街，站在屋山底下晒晒太阳，头发像被浆糊糊过，支楞着。

八角特别胖，个子只有一米五，体重看起来有二百斤，身上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衣裳，脸上黑乎乎的，头发粘在一块儿，像被泥水打湿了的草。

八角的娘死了以后，她爹就再也娶不上媳妇儿了。八角从六岁就和她爹睡一个炕上，炕上没有褥子，铺着草，草上一条看不出颜色的被子。

八角家的房子在街面上，晚上从屋后走的人经常听到嗯嗯呀呀的声儿，像春天的野猫在夜里叫春。

八角的爹虽然是个残疾，但正常男人的功能和需求还是有的，尤其，拿着低保，连地也不用种的时候，嗯嗯呀呀的叫声白天黑夜都有。

八角虽然是个痴的，但女人的功能还是有的，她爹也就不用娶媳妇儿了。

罗三儿打了一辈子光棍儿，幸亏有了个痴侄女，想怎么办置怎么办置。

哥俩个，又成了哥俩个。

八角他爹掉井里淹死后，八角和罗三儿两个人就住在这一个破屋里了。八角每天就是烧火睡觉、烧火睡觉，上街晒太阳的次数更少了。

罗三儿每天上街溜达一圈儿，从东头儿到西头儿，从南头儿到北头儿，看到小孩儿把人家吓唬两下，回家后吃点东西，想弄两下，就爬侄女身上来两下。

八角是咳死的。村里发了许多年低保的钱，再有些救助的衣服米面，扔在这个家里没听到声响，能拿的罗三儿都拿着了，他们还是像30年前一样过。

八角终于死了，手里攥着四十年前她娘给她的八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