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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很小,走出哪个校门都只要十分钟,北门跟西门附近都有一条街,叫小吃街。
北门的街叫青年街,也很像青年特征:浮躁。大部分是开几个月营业额萧条就关掉,所以常去街尾的黄焖鸡那家,路过会有木梯子在钉牌坊。
黄焖鸡不知道开了多久,但是学长说他的学长也叫他来这家店。桌子很新,乳白色桌面,桌角跟椅子都是黑色的,各两排,一排四张桌子,另一排给给老板娘的收银台腾了空间,剩下三张桌子。一张桌子坐四个人。桌上最基本的调味料都没有,因为好吃所以简单。
配菜很多,可以加一块钱两块钱三块钱的分别有粉条、香菇、千页豆腐,主菜种类却只有黄焖鸡跟排骨两种。白墙上挂十来张金黄色奖状,都是黄焖鸡的。老板娘是个圆脸,东北人,烫一头黄色卷发,褪了一半色,没人的时候常坐在柜台嗑瓜子,看视频。上次跟思思去,她还是嗑,一进门洪亮地喊同学吃什么呀,黄焖鸡还是排骨,大份小份加蔬菜吗?
收银台的后面是一面大窗框,没有窗纱窗户,刚好可以看到男人在里面忙活。回答之后她利索地打印凭证,撕上微辣标签贴上,绕一面墙进去递给了他。来的早,只有一两桌人,我们选坐在收银台旁边,看男人做饭。里面有些昏暗,他是利索干净的短发,掌一支长勺,在小房间里来回走动,用筷子夹起粉条,精准长勺里沥出粉条的水,聚精会神地盯着着一个一个火红的小炉子看。
女人也没闲着,按着做黄焖鸡的速度舀了两碗米饭,米饭堆成一座小山,放上来,又抽一张纸巾,叠上两双筷子勺子进去。亲亲热热地说:不够米饭在那边,自己加哈,汤在隔壁,紫菜蛋汤。
转身就端出来大份黄焖鸡,咕噜咕噜地沸腾,不住地冒着热气。她说,慢点吃,小心烫。为了配合嫩鸡跟成本,蔬菜都易熟,土豆切成土豆片,一把木耳,一两个切碎的青椒。
接着就是一批人下课了,人陆续涌进来二十来个,三三两两都背着书包或夹带本书。讲话大都不磕巴,顺溜地点菜付钱。吃完又是一批下课,几个男生在门口踱步,老板娘喊吃什么,他们便分别成为桌子的第三个拼桌。
我们原先想等两个同学一起走,看这场景,压低声音朝着对面呢喃:思思吃快点,外面还有人在等欸。临走前,老板娘探出头笑盈盈地喊:同学记得东西拿好喔。
商业化连锁店固然口味及格,批量化生产,服务周到,更好的是有现代学生最爱的环境。
统一格调,摆盘精致,拍照po圈一气呵成。常常像棵墙头草摇曳着去万达时,回来大多数都是失望的脸。
当然有一例例外,假如是跟新交的男女朋友一起吃饭,含情脉脉,牵手合照发出去的甜蜜就是饭菜的味道了:他们觉得光嚼白米饭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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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条有烟火气的街,是裴庄。方方正正的摊位十来平方米,大多只能带走。经营大都都是跟家人一起,各式各样的家庭成员,生动得很,每家经过都喜欢看看试试。有小学生,常常踩在凳子上帮母亲递脆皮的杂粮煎饼;有差不多年纪初中辍学的女生,一面就能记住你的卷饼王;有沉默寡言,男人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安庆小吃;烧烤十几分钟,就要摘下眼镜来擦一擦的瘸腿叔叔。
他们的钱一块一块的赚,除了饭点,便是像小时工一样,每人分配多少钱,是固定的。
小吃街的尽头,有一家炒饭。是一对夫妻,女人瘦小,冬天穿一身粉色棉衣,戴深色手袖,扎一条细软的马尾。炒饭的那位,腆着个大肚子,五官都大,脖子披一毛巾,一年四季穿的什么都在冒汗,所以干脆剃一颗寸头,干净地很。
女人转身从不锈钢大桶里舀出来圆润的米饭,颗颗饱满,粒粒分明。男人开始举起油桶倒油,在锅边打一颗鸡蛋,迅速在油里膨胀起来,油嫩嫩的。男人用大勺搅开,一咕噜脑的倒进去自选菜,热了以后倒米饭。听到男人把粘了米饭的勺子在锅边敲响之后开始眼睛发亮:他要颠锅了。
男人握着木柄,锅顺着炉灶一滑,炒饭飞起来又落下,火从四周钻出来,连续几次,饭跟肉均匀混合,发出淡淡的香气。最后并不加很多调味料,备注一片辣椒两圈香葱,便是微辣多放葱。起锅,勺子因为倒锅里扒饭发出清脆的框框声,动听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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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校长用喇叭在升旗台上大声地嚎:外面许多摊贩那么便宜都是用的地沟油,不能去,学校饭堂最安全。但他们说:如果有钱在这附近租店铺,我们也不愿意推推车呀。
也许因为没钱,总爱在苍蝇馆子里钻研乐趣。降低成本不等于降低品质,小摊小贩并非要一棍子打死。他们从东北来,从四川来,从云南来,仔细斟酌,小吃街也有敦厚朴实的人,并非全部人都把工作当做机械化利益工具,从一些人脸上,可以看到真挚的热爱自己的行业。
深谙黑暗却清清白白,“低头有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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