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昨天母亲炒了一盘新鲜的豌豆尖，油光翠绿，看着很是可口，这应该是今春才上市的新鲜豌豆尖炒的，有一股清香充斥着口腔。

父亲一边吃，一边说：“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豌豆尖是在你小姨家吃的。那天我和你妈妈去小姨家，你小姨就去田里摘了一把炒的我们吃，那个味道我永远记得，也再也没有吃过了。”

听到父亲的话，母亲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的小姨因为一次车祸已经走了十多年，走得时候差不多才五十岁。小姨一生都很苦，小姨常常说，和母亲重逢后才觉得自己是有人呵护有人疼的人，所以经常到我们家来做客，也邀请父亲母亲到她家做客。

我的外公外婆都是洪湖边上的打鱼人，因为日子很苦，又漂泊无定，就把母亲送给我父亲家做了童养媳。那年长江发大水，洪湖边上的渔民都逃荒出去了，外公家的船翻了，就跟着人流跑到了荆门一带，在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外婆却不知所踪。

外公在荆门又生了一儿一女，据我的祖母说，外公后来看过一次母亲，只是母亲太小，记不清事情。但外公跟爷爷说了自己现在的居住地，并交代说，等母亲长大成家了，一定要记得去找到那两个弟弟妹妹。

后来父亲母亲成家后，通过祖父的片言只语沿途一直打听，一路寻访终于找到外公的家。只可惜，那时候外公两老都已不在人世了。

舅舅和小姨一直相依为命，父亲母亲找到他们时，舅舅在隔壁叔伯的帮衬下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小姨正准备出嫁，这些年一直跟着哥嫂在一起生活，帮他们带孩子。

记得好像是小学放寒假，父亲把我送到了舅舅家，让我陪陪快出嫁的小姨，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姨，她虽没有白白的皮肤，但她个子高挑，两条乌油油的麻花辫，声音脆脆的，弯弯的眉毛一笑起来，眼睛里便闪烁着和蔼、亲切的光芒。

小姨住在舅舅家后面的厢房里，房间没有窗户，屋顶上有几块玻璃亮瓦，我们早上看到上面有光就知道天亮了。

小姨很喜欢我，带着我去了外公他们的坟前，带我去集市上玩。那天舅舅和舅妈从池塘里挖出来一筐白莲藕，准备第二天早上去集市上卖。因为这些藕看着又嫩又甜，我眼馋的不行，小姨就削了一节给我吃。

估计舅妈看到我嘴角的藕丝了，就问我是不是偷吃藕了，我说是小姨削给我吃的。舅妈就在堂屋里骂起来。我那时候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小姨躲在房间里抹眼泪，我问小姨怎么了，小姨只是跟我苦笑了一下，说没事，就是眼睛有点疼。

也许因为家境不好，舅舅从小无依无靠，性格有点懦弱，舅妈是个刻薄强势的人，家里事情基本是她说了算。小姨跟着哥嫂一起生活没少看脸色，还不到二十就早早的嫁给了现在的姨父，出嫁的时候也没有陪嫁，据说就是一个人嫁过去的，姨父家境也不好，公婆都很苛刻，初嫁过来也没少受气。

连着生了两个孩子，公婆也不去帮忙搭把手，都是小姨自己照顾，小姨能干贤惠，家里即使穷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母亲从小就没有父母疼爱，虽然爷爷奶奶还不错，毕竟童养媳的身份让她从小就勤快能干，会看眼色行事。找到弟弟妹妹们后，非常眷念那份亲情。

那时候有空闲的时候，母亲就会去舅舅家，可是舅妈经常怠慢舅舅的这些亲人，看到舅舅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母亲总是恨铁不成钢，不爱和舅舅家走动。只有小姨，可能很小就没有父母疼爱，孤单的长大，所以特别渴望亲情，找到母亲后就很粘这个长她十多岁的姐姐。

她经常邀请舅舅一家和父亲母亲去她家玩，做饭给他们吃，或者有空的时候就拉着舅舅舅妈来母亲家里玩。她总说，一家人能常常聚在一起，她就觉得很开心。

后来小姨和姨父两个人包了鱼塘，养鱼喂虾，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只是常年吃住都在鱼塘边，腿脚有点风湿 但勤劳的小姨还是在鱼塘边种了各种各样的菜，父亲说的豌豆尖就是在鱼塘边小姨炒给他吃的。

小姨的一双儿女也都乖巧懂事，陆续上了大学。正到了苦尽甘来的时候，可惜小姨一个人在回家的公路上，被一辆车撞飞，这短短的一生还没来得及享福就结束了。

自从小姨走后，舅舅很少来母亲这边了，这些年因为舅舅舅妈总用一部手机，舅舅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给过母亲。母亲每次打电话过去也找不到舅舅，就跟着很少打电话过去了。

母亲现在岁数大了，腰退不好，也走不出门，就经常和我们叹息，哪怕是亲姐弟，终究是没有一起长大的情份，这个弟弟一点都不亲她这个姐姐。

看到母亲伤感的样子，我知道母亲又在想念小姨了。我赶紧岔开话题：“爸，您吃的豌豆尖应该是小姨刚刚采摘下来就下锅炒给您吃的，新鲜的食材肯定是最美味的，妈，您买的豌豆尖最起码是昨天摘下来的吧？”

母亲说：“是啊，叶子有点发蔫，我是掐最嫩的尖留着，其他的都没有要了。”

父亲连忙说：“我们明天早点起来去北门菜场，那里有菜农很早卖自家园子里的菜。”

母亲说：“早点去，你哪天早上不是抱着手机不知道听一些啥，等你搞完天都黑了！”

也不知天国那边的小姨是否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