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洗净铅华
——轮回火宅,沉溺苦海,长夜执固,终不能改
7、巨大的臀部
孙爱摇着屁股转身就往办公室里走,把目瞪口呆的我丢在了门外,我却把目光盯在了她紧绷绷裤子里的那个大臀部,没有什么邪恶的歪念,只是略微沉思着这么大一个屁股该拉出多么大一条屎出来,真是令人欲呕的遐想。
这是属于我昏暗年代的往事,在培养教师的大学校园里,充斥着远比这大臀部更令人欲呕的浑事,就因为两门政治科目的不及格,科目重修所需要的费用就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捉襟见肘还在支撑乐队,不要脸的四处借钱买吉他的我,更是没有颜面找父母去要,班主任可以借钱给“少爷”,也就是寝室里那个家里最有钱的同学,对我羞涩的要求当是没听懂,于是我做了一件人生中最大的蠢事,不缴费,也不去补考。
直到昨天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在梦境里,大学寝室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少爷”还独坐在寝室里,他依然笑眯眯的看着我:“你瞧,我多讲义气,还有我陪着你”,我举目四望,只看见周立志和唐利安的床铺上胡乱丢着他们的手风琴,以及其他人没有收拾的行李,毕业的时候终究是要到了。
在滴滴答答有着水声的寝室里,“少爷”跟着我四处溜达,我感到奇怪,他们是学手风琴的吗?这难道不是我人生第一件乐器吗?为何他们要跟着我学一样的专业呢?难道人生是被更改过吗?我没有组建什么乐队,只是认认真真很传统的渡过了我的大学时代。
我一直都想透露出这个小秘密,那就是我有多么对不起“少爷”,周立志和唐利安他们心底都知晓,成为他们鄙视我的终极理由,但这一切都与我大学后两年的全面崩溃有着深切的关系。
我做完了人生那件大蠢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自己辛苦建筑起的世界被夷为平地,这其中包含了我这一生最大的憧憬与梦想,坚守的人生理想,这个世界有幻梦般的田园生活与吟唱的诗歌,还有对远方一缕阳光的期许,从此之后我将亲眼目睹自己的生活从各个方面的全盘崩塌,之后的人生我将耿耿于怀二十年,因为我再也没有从这个失败里重新胜利。
这时我终于尝到了社会的毒打和从全方位的吊打,我这个放荡不羁的“人才”终于一败涂地,手握“大权”的所谓“系领导”一拳就把我打倒在地,首先就通知我跟其他没有补考的同学:等着留级吧!宛如晴天霹雳,我们成了游荡在系里的孤魂野鬼,可以上课但没了班级,到处求情,没有人理我们。
我于是一改往日的狂傲,音乐系的领导不待见我染着一头黄毛鼓捣摇滚乐队,却可以容许其他人梳着大背头长发,将满头的长发全部烫成卷毛,就因为意大利的声乐家就是这么个造型,特别是能模仿戴玉强的造型,更合他们的眼,于是我低三下四的剪掉头发染回黑色,对着领导们低声下气的问好。
被领导捏住了辫子,其实已经用不着再讨好他们,要么就撕破脸皮硬刚强上,要么就去捏他们的辫子,奴颜婢膝的跪舔,他们还瞧不上眼,求他们开恩,要问问自己是什么货色,身在什么样的底层。果不其然系领导们哼了一声,扳直自己的脖子扬长而去,摆着架子就等你送礼,19岁的我不懂,所以被整得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在这个最低潮的人生至暗时刻,我的初恋女友不失时机的给了自己致命的一击,她为了掩饰自己想逃离小城市投奔大城市的目的,深谋远虑的开始了背叛的历程,并将分手的过错全部栽赃到了我的身上,并不断在交往的过程中数落我的不是,并奚落我未来将成为小城市一名教师不堪的未来。
这个选择在现在的我看来,是无比正确的,如今我的确是一名小城市的教师,挣扎在不同的势力范围中,谋求自己不值一提的渺小价值,我一边目睹着岌岌可危的学业,一边目睹爱情的分崩离析,最终我送她回省会城市,这也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她。
这个女人参与过我认为最辉煌的青少年时代,也见证过我突然而至的衰落,全世界的黑云席卷而至,并发出恐怖的轰鸣,我伸出双手极力的挽救,这时地面撕裂开来,她抛弃下的我,只剩下孤军奋战的无助与悲凉。
我同时面临了两场战争,并全程参与了这一场人生全方位陷落的悲剧,我必须隐忍伤痛,继续回到大学的战场,拯救自己的学业生涯。
正此时恰逢院长换届,换了个新校长上台,上来就对我们开了恩,说是把重修费交了补考及格,然后把这一期的期末考试全合格就升回原来的年级,我们这帮穷学生千恩万谢,咬着牙的全部达到了目的,但系里的领导似乎并不太满意新院长的做法,对我们斜了斜眼,看着我们的成绩单。
办公室主任孙爱拿着我那份成绩单,打了个电话,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把成绩单还给我,“院里改说法了,你们达到要求也没用,还是要留级”,说完扭着屁股转身就走,剩下我和其他人呆若木鸡。
实际上,直到我年届不惑才能意会那群系领导的意思:院里根本就没有改说法,系里就是压着我们的成绩单不报,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等着我们求他们,送礼,磕头,满足他们变态的掌控欲,一个小小的音乐系能有多大的权力,捏住了辫子,说拿你们就拿你们,一帮学生还想怎么样?
我没法事后诸葛亮给当年19岁的自己出什么主意,打击接二连三纷至沓来。
同时,系里新的副主任走马上任,一开会满嘴土话,连句普通话都不会说,语文水平跟文盲差不多,大家好奇,一打听,原来是地方上某个村支书走马上任,还把自己的女儿带了过来搞裙带关系,当了个什么生活辅导员。
我们这帮全日制本科男生,被村支书的高中文化的女儿给收拾了,整天带着气势汹汹的女学生会干部隔三差五的查寝,我们拿被子遮掩着仅剩一条裤衩的身体面对她们破门而入的检查,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少爷”果然是家里有钱的主,嗤之以鼻,尤其看不惯,更何况他跟女朋友租了个套房在外双宿双飞,都快大三的学生了,怎么容得下这般如高中一样的管理?
其他人是敢怒不敢言,少爷被阻了潇洒快意的生活,就生出点年轻气盛的脾气来,正逢一次辅导员训话,少爷阴阳怪气顶撞了一句怪话,气得那个女的当即暴跳如雷,指着少爷的鼻子:“你他妈的给我等着!”
少爷也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当天晚上他就蹲在自己的上铺犹豫,我们就劝他,免得撞辅导员刀口,她必定想方设法找茬报复,这一晚就别翻墙去租房,他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深思熟虑,蹲在那儿想到了午夜时分,做出了一个决定:
翻墙走人!
果不其然,凌晨6点,十多个学生会干部蜂拥而至,领头的就是那位女辅导员,一脚踹开寝室门,一查少爷真的不在,这下她终于如愿以偿,先是质问,我们没有出声,推说自己睡着了没有看见,周立志更是聪明,说可能上厕所去了,辅导员立马跑进男厕所看了个底朝天,回头把周立志骂了个狗血喷头,一瞧我们这帮人打马虎眼,带着一帮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当天下午我们寝室的人就一个一个被叫去了系办公室,还有人把住了门,一次只放行一个人,周立志估计到了少爷可能要出事,就给大家打暗号,意思就是咬住了别放,少爷本来就是午夜走的,那时候大家确实都睡着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是真的不知道,不如一推二六九,就说不知道!
一个个轮流被叫出去,又独自回来,回来的人灰头土脸,但都拍胸脯表示自己就是按暗号来做的,终于轮到了我,最后一个被叫了出去。
这哪里是系办公室,完全是审讯室,一张大台灯对着我的脸照,一干领导,还有那个村干部,铁青着脸问话,“小周啊,你说实话,他是不是翻墙出去了?”
我在那百般抵赖,咬着牙的不承认,系主任就拿出了杀手锏,“小周,你两门重修不及格的事儿,还压在我们这里,这个呢,在院里还是留级的状态,你自己好好想想,这是严肃的事,关乎你的前途,不说实话,你自己看着办!”
作为副手的村干部果然见过世面,一看一把手唱白脸,立即唱红脸:“你老实说,我们还能保一保你,这个留级的事,可以争取给你撤销喽!”
系主任不失时机:“这次你不招认,不告诉我们王彦兵(少爷)去了哪,就不止是留级的事!我跟你们寝室的人说了,老实讲,没问题,不老实,连带责任,全部开除!瞧!这是报告!”
磨蹭了半个小时,他们一个个轮流上阵,19岁的我,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黑暗与胁迫,我的世界本来就在之前崩溃了,这次还要再被摧毁一次,眼含着泪水,咬着腮帮,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所有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打发我回去了,回去之后,我灰头土脸,只能强装镇定,跟其他人一样,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出卖兄弟,我的确是没有说,我只是点了点头。
少爷的一纸开除命令自上而下传达到了寝室,他最终拿了一张肄业的证书,默默的开始收拾行李,周立志和唐利安咬着牙齿,坐在那一堆儿狐朋狗友中,盯着我,嘴里说:“他妈的,我知道是谁出卖了兄弟,他自己清楚!”
我不知道还有谁被捏住了把柄,透露了什么,我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也是系领导们精心安排的,这个锅,我是背定了,出卖兄弟,我也是真的做了。
辅导员心满意足的开除了自己看不惯的学生,再也没来查过寝。但我们的留级通知却一直没有撤销,我只好跑去广州打工当做实习,想着熬过一年,再跟着学弟们一起毕业。正在此时,寝室里另外一个家里贫困的同学,也因为交不起重修费,在毕业前的半年,两门不及格不重修,系里居然将他忘了,他到新学期补了重修费,也没有得到什么留级通知。
显然是不公平的,这时候还是此后在北京留宿过我的老肖,想到了办法,既然领导捏住了我们的辫子,我们照样捏住了他们的辫子,那就找比他官儿更大的领导!于是我找了在教育局的母亲,再找到省教育厅的厅长,把这群系领导的所作所为给告了,这其中的打点,远远高出了我那一点重修费。
系领导显然很不爽,他们接到命令,立即恢复我们的年级,我拿着申请表给他们签字,村支书和孙爱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斜着眼睛不甘心的签字,一边说:“小周你还挺能的,居然请动了厅长,你还真牛!”
我没有说话,默默收起了那张申请表,从此我又恢复了身份,重新回到了班级,但已经到了大四的最后三个月,寝室楼里人烟稀少,许多人已经去找工作了。
我以惨胜挽回了自己的学业,但显然,同寝室的人不能放过我背叛的无耻。周立志终于在大学后两年成功崛起了,他收获了爱情,也能心满意足的等待那个回到小城当一名音乐教师的未来,他志得意满,满面红光,相比前两年在我面前的自卑与怯懦,他显示出无比的优越感,并跃跃欲试的挑衅。
系领导不安好心的给我安排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导师,来进行毕业的论文答辩,这个导师的手风琴技术堪称三脚猫功夫,并在选修课里将我驳斥得体无完肤:“这就是你曾经作为主专业的乐器水平?”,年轻气盛的我当然不服,并对周立志抱怨了他作为论文答辩导师的不足之处。
但我没想到,周立志居然跑去给这个导师告密,于是在论文答辩的当天,这个导师处心积虑的开始报复,一篇论文,错一个标点,他说:“对不起,请你去文印室再修改一遍”,等我跑到一公里外的校门外文印室再跑回来递交,他又说:“这句话不合适,请你再修改一遍”,于是我从上午9点一直到下午6点,不断的奔跑在文印室与音乐楼的路途里,手里积满了一大堆文稿。
导师终于心满意足,他收起那份认为满意的作品,斜着眼睛盯着我:“听说你对我很不服,是吗?”我只能苦笑着不置可否,他长舒一口气,嘴角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让我滚蛋了。
我看到周立志脸上带着狡黠的表情,并隐忍着,最终在班级的散伙饭里,灌了点马尿的我突然爆发,与周立志挥拳相向,以宣泄我们两个积怨4年的怒火,极大的破坏了整个散伙饭不舍的情调,我们的班长看到如此情境,伤心的哭了,系领导们赶紧假惺惺的前来劝架。
但我们最终都没想到,几年后未来的某天,这些带着优越感的同学们会重聚,周立志又携手起已经嫁做人妇的大学女友在酒店里重温了旧梦,这场聚会唯独缺少了我,这个最富有谈资和最引人注目的,曾经这个班级最风光也最有争议的人物。我也没有想到,在未来人生某个与此相比,不值一提的低谷里,还会与宿敌周立志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虽然我们可能在未来放过了彼此,但此时的音乐系领导们却还惦记着丢了面子,还要找补回来的阴险报复。
在毕业的前一天,系里办公室给我们几个人又打来电话,“喂!你们恢复班级后没有去实习,没有办法毕业,要么想办法今天把实习表交过来!”,这是第二次的晴天霹雳,我们知道,直到现在了,铁拳还是砸在了身上。
老肖带着我们跑遍了整个城市的角落,直到夕阳西下,他才从一家职业学校拿到了我们的实习表,三个小时后,我才从广州等到了当年打工的学校的传真,距离我们毕业已经剩下不到24个小时。
第二天,我们拿着实习表,换来了自己四年全日制本科的大学毕业证书,学士学位证书,如期毕业。系主任在颁发证书的时候,唯独跟我们热情握手,惺惺作态:“恭喜你们,顺利毕业了!”
他的意思是:老子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整你们,居然也被你们过了关,看你们不容易,老子放过你们了。
我带着满身的伤痕,带着臃肿的行李匆匆的逃离了大学校园,此刻周立志他们正欢欣鼓舞的挥舞学士帽,拍着各种各样的纪念照片,而我一点心情都没有,我在后视镜里看着逐渐远离的校园,回忆着当年是如何充满信心的踏进去的第一天,以及这最后惨淡的收场。
这轰轰烈烈前仆后继黑暗的战争一场接一场,终于落下了帷幕。但新的人生却又在前方展开,那只不过是跌落谷底之后,谷底里的战争,当昏暗时代结束,迎接此后的棱角时代,其实这十几年来,毫无新意。
人生的棱角时代终于要迎来它的大结局,这样的回忆不过是终章的序曲,承前启后的,不过是人生被摧毁过后,凋敝世界与黑暗动荡的继续延续,但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当一个人亲眼见证过自己拥有的一切被彻底的失去,整个价值观为之崩坏后,此后何种何样的打击,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回忆整个人生的前二十年,这棱角时代仿佛一瞬间那样短暂,甚至可以像跳过一段音乐一样直接可以追溯到自己的大学时代,这短暂的十几年,跟那两年所发生的一切相比,不值一提。
这也说明了,我为什么在面对各种不公平和黑暗欺压,可以有那样淡定的心情,在显然有失公正的职称评定,以及各类人等粉墨登场轮番陷害,阴谋诡计的缠斗,我随时可以转身离去的原因。当一个人经历过两段彻底否定与毁灭的人生片段后,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撼动自己的世界了。
这个棱角时代,其实毫无价值,而我的百折不挠,坚强不屈,以及越来越强大到令人害怕的能力,都是从黑暗与毁灭中汲取到的力量,这些人,又何以与我为敌?
我唯一没有取胜的,就是那个关于巨大臀部遐想的时代,但我,在棱角时代结束后,终将胜利。
(头条号阅读量 截止2020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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