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叫出我的真实名字的人,并且永远对我微笑使我认识的人。
秦婉又一次沉着脸收拾起丈夫的行李箱,前晚王涛出差回来,又被她支去了老屋,因为是周未,因而他一直待到半夜才回。昨天他又起了个大早,坐早班车赶去了公司,和生产科交接订单资料。
这次是个大单,没个两三天他是回不来了,秦婉觉得心里放松了许多。至于他会不会又去见张兰,又去管张兰的事,秦婉觉得也不那么重要了。自从两年前她看见他们肩并肩从公交车下来,又肩并肩一路走回老屋,她已经认命了。
其实之前大家都一起聚餐过好多次,之前她也见过他们有说有笑地陪着星星玩过,那时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们就是星星的爸爸妈妈,他们曾经是夫妻,有什么关系吗?王涛却是我的丈夫,会永远是我的丈夫,这完全是两回事,她信他们,也相信自己。
可是那一天,她站在三楼阳台前,看到那一幕,却一阵阵眩晕,心口也一阵一阵地疼,她忽然非常讨厌起这缠绕不清的感觉。她愤怒,却没有出囗;她仇恨,却没有悔恨的余地;她爱王涛,却觉得压抑,她没了快乐。
之后的每一天,她只是扮演着必须扮演的角色:妻子,媳妇,后妈,姐妹……她信任何人,却过不了自己心底的纠结,她不愿意去见任何一个人,却拼命地去做好每一件事。
去年初,她到底生了一场病,医生说是低血压,低血糖,疲劳过度引起的神经衰弱,最好休息一阵才好。于是她便又辞了职,做起了家庭主妇,调养起了身体,可是秦婉却觉得更抑郁了,她的人生实在太失败了。
她想起曾经读过的一段话,心里在呐喊:没有一点儿疯狂,生活就不值得过。听凭内心的呼声的引导吧,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每一个行动像一块饼似的在理智的煎锅上翻来覆去地煎呢?
她不停地背诵着这些诗句,但是忽然间,她就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将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衣柜里,逃跑似地奔上了三楼。如果忽视那滑落的泪,如果不留意她那惨白的面无表情的脸,那轻盈的飞快的好像已经训练了无数次的速度,会让人以为她正奔向某个幸福的尽头。
她倒在沙发上,埋头无声地痛哭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是睡着了,只是在睡梦里,她还是在不停地哭泣,好像永远也无法逃离那些痛苦。
她突然一下子被惊醒了,她听到大门哐哐哐的响,于是慌慌张张地拿起棒针,准备织起衣服。楼下又响起啪啪啪的声音,有人喊着:“婉婉,婉婉,你在不在,婉婉,婉婉?”
她才反应过来,又急忙把毛线和针扔掉,一边擦好眼泪,整理了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一边回道:“来啦,来啦,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
她感觉嗓子有些嘶哑,又急快地喝了两口水,才跑下楼,打开大门一看,原来是张兰。她比秦婉高了一头,门一打开,她就挤进了屋内,嘴里一边喊着:“你在家干什么呢,大中午的。喊了你半天,真是热死我了,快倒杯水给我。”一边就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
秦婉倒了杯温水,端给了满脸通红的张兰,她拿起水杯,咕噜咕噜地就喝了个底朝天:“真的渴死我了,马上都要过中秋了,怎么天还这么热?”
秦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张兰看看水杯,又扫了扫秦婉上下,然后把水杯朝桌子一放,不紧不慢地轻声说道:“秦婉,你知道吧,昨晚上……”
她突然伸直身子,湊到秦婉身边,快速且大声地说道:“王涛出车祸了。”
秦婉一开始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又被她的话吓呆住了,她只觉得心里一紧,听见“咯”的一声,整个人就要软下去了,张兰连忙站起来,扶住她,半抱半拥着让她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这不挺好的吗?”张兰一站起来,右手拍了左手两下,“看来你还是很关心涛子的,你又闹什么呢?”
“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秦婉缓过气来,别着头,一眼都不想看张兰。
“玩笑,我还告诉你了,这还真不是玩笑,虽然没啥大事吧,涛子手脚还是蹭了点皮,受了点伤的。”张兰怕秦婉担心,轻描淡写地说了王涛的伤。
但是秦婉已经不愿意听她说了。她知道如果真有什么事,张兰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再说即使是大事,她也不想在张兰面前失态。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张兰说了一句:“即便有事,也是你作的。”
“什么是我作的,什么是我作的,你凭什么说是我作的?”秦婉沉默片刻,忽然像发了疯一样,从沙发上滚落到地上,竭斯底里地叫嚷起来。
张兰愣愣地看着秦婉在地上游动了几下,她弯下腰想扶起秦婉,但是随即她也变得愤怒起来,她慢慢地站直了,一动不动地,居高临下的立在那儿,看着秦婉。
她看着秦婉从狂燥中平熄下来,看着她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身体,她用一种颤抖的,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如果不是担心你不开心,他就不会大半夜开车回来;如果不是担心你生病,他们就不会去看你……”
“呵,呵呵,呵呵呵,”虽然张兰的声音很低,很低,躺在地上的秦婉偏偏听见了,她低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猛得一抬头,狠狠地盯着张兰:“根本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她像积攒了无穷的力量,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张兰,露出凶狠的样子,摇晃着张兰:“那天,他们是为了回去陪你,是为了回去陪你。”
她不停地摇动着张兰,想再凶狠地对待张兰,可是她自己也颤抖得厉害,泪水不停得从满是伤心的眼里流出,她不停地打着哆嗦,断断续续地说:
“他们傍晚到的,陪我吃了晚饭,和妈妈说好,妈妈生弟弟时,让我去许爷爷家。妈妈让他们留宿,他们说小兰在家等他们呢。”
“说好,我过生日就来看我的,说好的,我过生日都来陪我。妈妈也来,爸爸也来,叔叔,阿姨都来。都来接我回家。一个人都没来,一个人都没来。”
秦婉哭倒在地,张兰仍然站在那里,深深地吸着气,两眼通红,却死死地忍着泪,她握着拳,大声说:“不,是在去看你的路上出的事。”
“你快中考了,我还问她,什么是中考。她告诉了我,还抱着我和我玩了老鹰捉小鸡,帮我换了新衣服,红色的,给你买的是黄色的。”秦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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