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打开相册，仔细翻看着自己和五一的合影，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
睡觉前，五一钻进了卫生间，他把温度调好，然后打开了水龙头的莲蓬喷头开始洗澡。
他洗得仔细，近乎隆重，完全没有军人“战斗浴”的作风。从头到腚用热水持续烫泡了好一会，直到感到浑身通透了，灵魂出窍了的样子，他才用他那块蓝色的搓澡巾一遍一遍地搓揉起身子来。
等在门外的王水隔着门喊：瓜娃子，差不多行了吧，部队的水不要钱吗，要是在自个家，还这么糟蹋？
五一亨受着热水淋浴的快乐，在氤氲的水汽中丝毫不理会王水的叫喊和不满，不搭腔，不生气。相反，心情有点爽！妻子这两天从四川来队探亲，估摸着这几天就该到了。
王水有那么点莫名其妙的醋意，这一点五一心知肚明。
他俩同在部队的作战部门当参谋，同住在部队的公寓里，是机关里为数不多的单身汉。家属随军的机关干部，最大的福利是白天上班，晚上可以回家搂老婆！而他俩呢，白天兵看兵，晚上只能看看星星。
五一的妻子每年来队探亲一次。他和妻子团聚，王水就得乖乖搬出公寓，方便牛郞织女相会，开心体验久别重逢的生活。他则去睡办公室，直到五一的妻子结束探亲假。
王水高大英俊，正连职参谋，三十好几了还未成家。对象没少看，少说有一个排了。可人家一听是边疆部队，婚后还要两地分居，都含蓄地告䜣他：“你人不错，就是太远了。”
恋爱不顺，这样的经历对人的性格在某些方面会产生影响。比如，王水嗜烟如命，一根接一根吸的那种。在五一面前，他吞云吐雾，浮云缕缕，白雾茫茫。
最可恼的是，王水睡觉前躺在床上还要吧嗒吧嗒烧上两根，把屋子搞得满是呛人的烟味儿。这个时候，五一就生气地骂王水：你这龟儿，屋外抽去撒！
王水不示弱：熏死你个瓜娃子！
两人闹归闹，但第二天还是战友兄弟。
五一磨磨唧唧洗完澡，就上了床。但是这一夜他睡的并不好，夜里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老婆搭班车正在来部队的路上，可在翻越冰川达坂时车掉进了悬崖，他伤痛欲绝，哭醒了自己，浑身汗湿。
早上，晨风硬冷。天还黑着，王水还在呼呼大睡，五一穿戴整齐就坐单位的越野吉普走了。这一次，他奉命去部队了解光缆施工进度。
走的时候，五一给王水留了个便条，说这两日自己万一没能赶回来，拜托王水去县城接下他的老婆。
戈壁滩单调的灰白颜色让五一感到许些压抑，昨晚的梦境又出现在脑里。不过就是一个梦吧，而且梦都是反的，他反复安慰自己，慢慢使心情平复了下来。
午后，五一就赶到了工地。七月的戈壁滩，酷热无比。当地有句民谚，早穿皮袄午穿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可就在这种极端的天气条件下，数千名官兵已经塵战近一个月了。
风一起，天地变色，石子乱飞。有些地段青石坚硬，大锤砸在钢钎上，石头上只留下个白点，战士们嘴唇干裂，手掌打泡、虎口震裂，钢钎、十字镐被磨钝，但光缆沟却迅速向前延伸。
五一好心疼啊！都是爹娘生的，当兵的为啥要受这样的累吃这样的苦。
Y营刚刚放了几炮，难啃的几个地段被掀了个底朝天。营长说，哑了一个炮没响。
五一大喊：“大家都不要动，我去检查。”
他小心地靠近哑炮，十米、九米、八米……
“轰”的一声，哑炮这时候响了，巨大的冲击力将五一和沙石掀到半空中……
五一光荣牺牲。在去县城的路上，王水昏昏沉沉，他不晓得该怎么去面对五一的妻子，他心里直喊：瓜娃子，有本事自己的老婆自己接撒，何苦要劳烦我。
舍不得五一，他眼里满是泪水，却又哭不出来。
王水看着照片，沉浸在往事中，妻子走了过来，轻轻地拉起他的手，温柔地说：还在想着他。
王水说：是啊，五一是个英雄。
妻子说：我那时几乎要崩溃了，多亏了有你。
王水说：五一走了，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支撑一个家是多么的困难呀，就是非常想要帮助你。
妻子说：你真好！
王水和妻子携手走过了那段难捱的曰子，一路走来，和和美美，相濡以沫！
他们一直怀念着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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