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言:
林清枫打开包袱,里面有一个葫芦,这葫芦本是他小时候家中藤上所结,摘下来后做成酒壶,十余年来从不离身,自从那夜长安之乱以后便再也没见到它,没想到竟在兄长手中。林清枫拿起葫芦晃了晃,里面像是装满了酒,打开塞子的瞬间果然酒香肆意。闻到这个气味林清枫不禁潸然泪下,林家酒仙居偌大基业,如今仅剩这一壶了。
葫芦下边躺着一本破书,封皮上“逍遥步”三个字模糊不清。说来也怪,自打林清枫得到此书之后研读了许久,已经将其中内容倒背如流,可是明明看上去是一种上乘轻功,而林清枫无论如何也参悟不透,曾一度怀疑这里记载的功法是假的。
林清枫心中暗想,或许大哥将这两件东西收起来是怕我忘不掉从前的自己吧。
包袱的最下面放了个钱袋,里面装了约莫二十两左右的黄金和五颗珍珠,足够他去任何地方安度一生了。
蓦地,半山腰处亮起了无数灯球火把,只听鬼影一声大喊:“兄弟们,天雀一定在此山中,今晚务必将他擒住,若是让他逃到北平府可就不在我们的追杀范围了,到时候面对丞相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鬼影一番话,林清枫恍然大悟,想起暗卫有一条规矩,便是无论任何人只要进了北平府境内便不得追杀。
想当初隋文帝杨坚平定天下之时,唯独攻不破北平府,迫不得已只得与北平王罗艺议和,将北平府及其所辖燕云十六州交予其掌管。从此燕云十六州虽属大隋疆土却不由朝廷治理,其政治、军事独立于朝廷之外,对隋天子听调不听宣。
宇文化及虽是当朝宰相,在长安能够呼风唤雨,可到了北平府却也不敢造次,毕竟那北平王可是连先皇都惹不起的人,故有暗卫不进北平府一说。可是时至今日从未有一人能够从暗卫手里逃到北平府,况且林清枫只在相府一年,早已记不起这条规矩,看来鬼影这是有意点醒自己。
阆州虽然不算繁华,但是依山傍水,四季宜人。
段震天在船夫的带领下走进城中,穿过三条小巷便来到了钱川的住所。
宅子看上去不算太大,但明显比周围的民房要奢华的多。两扇朱红大门紧紧地关着,门环下各雕刻着一只貔貅。两丈高的院墙上铺满了破碎的瓦片,显然是为了防止盗贼翻墙入室。真不知道这院中到底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竟能让这宅子的主人如此重视。
“二位,这便是您要找的那户人家。”船家对段震天父女二人说道:“如今的钱川可不是当年那个卖药的小贩了,现在人家手里有三间大药铺,人称钱老板,您二位进去可别称呼错了啊。”
“多谢提点!”段震天道。
“二位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船夫转身离开,段震天走上前去,抬起门环轻轻扣了三下。时间不长,听见门内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一条小缝,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从门缝里露出来半张脸,问道:“你们是干嘛的?”
“我叫段震天,是钱老板的朋友,路过此地前来拜访。”
“找我们家老爷?”尖嘴猴腮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父女二人,道:“你们先在门外候着,我去通禀一声。”说完又将大门关上。
时间流逝,天色渐晚,两人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却也没等到半点回音,街上的商铺早已掌灯,甚至有些已经关门打烊。
“爹,这是什么人家,通报一声要这么久吗?”段凌霜道。
“唉……院子大,走的久一点也无可厚非,何况咱们家的院子不也是如此吗。”
“可是……”段凌霜刚一开口,只见大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手里拎着两个灯笼,另一个扛着一把梯子。
“让开让开!”这两人推开段震天配合着将灯笼挂在了大门两侧。
“二位贤弟,我叫段震天,你家老爷钱川是我的好友,路过此地特来拜访,烦请二位通禀一声。”
“老爷不在家,改天再来吧。”说话那厮看都没看一眼段震天。
段震天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道:“那你家老爷何时能回来?”
“啊……你们稍等,我去看看老爷回来没有。”那厮摸到段震天手里的东西后态度顿时大有好转。
“爹,你给他……”
“唉!自古以来皆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段震天无奈道。
果不其然,使了银子,连狗的办事效率都有了明显提升。
不一会儿,大门再次被推开。
“老爷回来了,让你们进来。”
二人迈步进了院子,青砖海墁的地面,走过二道门又拐了几个弯,这才到了正房。
“老爷,您的朋友来了。”
“快请!”
屋里走出来一个人,肥头大耳,脸蛋子紧贴着锁骨,挺着个特大号的肚子,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无论以任何姿势都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脚。穿着一身夏天的衣服,手里扇着一把大折扇,一步三摇,晃晃悠悠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原来是段将军莅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明明是入冬的天气,而这间屋子里却热的如盛夏一般,真不知这位大财主点了多少炭火。
“真没想到这才几年未见,钱兄已经是富甲一方了。”段震天道。
“哈哈,段兄见笑了,不过是运气好发了点小财,哪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呀。”钱川笑道,嘴上说的谦虚,可脸上的得意确实怎么都掩盖不住。
“来……段兄请坐。”
三人分宾主落座,钱川放下手中的折扇,用下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道:“不知段将军来小弟这有何贵干呀。”
“被仇家追杀,逃亡至此。”
段震天说的十分平淡,但听在钱川的耳朵里却犹如一声惊雷,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的表情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钱川心中暗想:原以为这姓段的不过是仕途失意,来此寻求我的接济,万没想到竟然是逃命而来。我这是吃错药了啊,怎么把他给放进来了!仇家没来还好,这要是找上门来,我也得跟着受牵连,该怎么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呢?
钱川故作镇定地将手中茶杯放下,脸上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道:“老哥哥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啊,你堂堂大将军手握重兵,怎么可能有人敢找你的麻烦。”
段震天盯着钱川的眼睛,那点小心思简直一目了然,心中感叹真是世态炎凉啊。
“哈哈……”段震天大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也不配合我一下。”
“啊?”钱川愣了一下,随机亦是大笑道:“哎呀,段兄你可真是越老越不正经啊,哈哈……”
“好了钱兄,我此番不过是带着女儿游山玩水,路过贵府看望一下老朋友,天色不早,我二人也不便多留。”段震天起身出门,凌霜紧随其后。
乌云褪去,露出点点繁星,地面还是湿漉漉的,街边的店铺都已经上好了门板,只有一家名为木兰的客栈里还亮着烛火。
“今晚只能先在此住下了,你速去给文熙书信一封,别让他担心。”
宇文成都送来的盘缠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林清枫下山后置办一身行头,买了匹好马,星夜兼程赶奔北平府。鬼影将宇文成都交代的事情办完后便带领暗卫向西北追去。
北平府。
林清枫跟着行商的队伍进了城门,看到眼前房屋的鳞次栉比;大街小巷的一尘不染;士农工商的井井有条;男女老少的安居乐业,不得不对这位北平王刮目相看。难怪连先皇都降不住他,当真是有一套。
相比长安而言,这里的人更加豪爽,更加开放,街上打把势卖艺的居多,说书唱曲儿的甚少。
林清枫呆呆地站在街上,一时间摆脱了追杀,竟不知何去何从。随意找了一间酒楼,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酒,两盘小菜,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五味杂陈。身上的黄金和珍珠足够自己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了,买座宅子娶妻生子,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但若真碌碌无为了此一生又怎会甘心?
想自己从出生以来便是锦衣玉食,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十几年来没干过什么正事儿,只是凭着爹娘,凭着和宇文成都的交情,才能在京城混到一句“少爷”的称呼。一年前为了报仇拼尽全力地训练,虽然武艺还算过得去,但终究是个杀手,到头来报仇的事不过是个笑话。
林清枫越想越痛苦,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究竟要活成什么样子?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咚咚咚……”
窗外一阵擂鼓声,林清枫向外望去,只见街上之人纷纷向那鼓声传来的方向聚集而去。
“小二,突然擂鼓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林清枫向跑堂的伙计问道。
“客官,一看您就是外地来的,我们王爷为了鼓励百姓习武,每年摆一场擂台。这擂台一摆就是十日,在这期间连胜三场便奖励白银一两,连胜十场可得白银十两。若有人能在擂台上从头站到尾而不败,那便可面见王爷,说不定能在王府某个差事呢。客观我看您也像是个习武之人,不妨去试试,我们王爷也不会歧视外地人!”
店小二的这一番话深深地触碰到了林清枫的内心深处,还记得那年在落伽村,正是因为这样一句话才认识了她,那从天而降的惊鸿一瞥竟成了林清枫心里挥之不去的烙印。也不知她在家里过得如何;那云南王是否还难为于她;段兄有没有将雨萍嫂子救活;诸般心事一起涌上心头。
“客观,您……不要紧吧……”店小二见林清枫目光呆滞,便用手在他面前挥舞了两下。
林清枫猛地回过神来,道:“哦,不错,不错。”
“您要是有兴趣,出了门左拐一直走就能看见了。”
“多谢!”
反正不知道何去何从,若真能在王府落脚,打听些事情倒也方便一些。想到此处林清枫付了酒钱便向擂台方向走去。
擂台设在了两条主街交汇处,台高一丈有余,没有台阶、没有梯子。林清枫赶到之时,已经开始比试,台下聚集了大量闲来无事的看客。
林清枫在台下看了两场,这些人虽然也是习武多年,但是花架子太多,若是街头卖艺还有些看头,真打起来恐怕是捉襟见肘。
一阵欢呼声中台上已分出了胜负,获胜那人向四周抱拳施礼。林清枫将夙泉背在身上,提起真气,纵身一跃,像是被风吹上台一般轻轻地落在那胜者身后。
只见那人丝毫没有发现林清枫的动作,还在向台下问道:“各位,还有没有人上来切磋切磋?”
台下有不少人嘲笑他,那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看看后面!”有个人高声喊道。
那人一回头方才看见林清枫,不满道:“兄弟,从后面上台怎么不说一声?”
林清枫一抱拳,道:“不好意思,是在下的错。”
话音未落只见那人一记黑虎掏心来势汹汹。
林清枫不慌不忙,眼睁睁看着拳头离自己不足三寸的距离,这才上步闪身,脚下一转绕到那人身后,轻轻一推他的肩膀。那人哪里能想到这一拳还差三寸都能被躲开,想收招已然来不及了,再加上肩膀上这一推,脚下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那人到也不含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奔着林清枫又是一拳。林清枫好生奇怪,这一拳分明还是刚才那一招,难道这家伙不会别的吗?心道:既然你不变那我也不变,又是一个转身绕到身后,不同的是这次推得不是肩膀而是后背,将那人平着推了出去,直接摔下擂台。
“好!”又是一阵欢呼。
台下接二连三又上来几人,不过这些人过的都是太平日子,即便平时没少打架,可却从未遇到过真正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是以在林清枫这种在刀头上舔过血的人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师叔!师叔!”一个小弟子边喊边向萧月的房间跑来。
“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萧月揉着眼睛打开房门,一脸刚睡醒的样子。
“师叔!来信了!”
“信?在哪?”萧月顿时睡意全无,一把接过信,正是段凌霜写给兄长的。
“哎呀,段公子已经走了啊,这可怎么办!你先回去吧,我考虑考虑。”
萧月打发走了小弟子,回到房间里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到底要不要拆呢?或者……我可以再写一封,告诉凌霜姐姐段公子已经下山了,然后和这一封一起寄回去,对,就这么干!可是……万一信中有急事的话岂不被我耽误了……”
犹豫来犹豫去,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萧月终于下定决心,拆!
一口气读完了来信,好在没有什么急事只是报了一下平安,看来他们并不在云南老家,便赶忙回信,写明段文熙下山一事。
段震天带着女儿在阆州租了一间民宅,购买了大量纸张,每日写信向江湖上各路的朋友寻求援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寄出去的信犹如石沉大海,段震天的脸色也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爹,醉翁亭的回信到了。”段凌霜满脸愁容道。
段震天看到女儿的表情便感觉事情不妙,平日里看到文熙的回信都很开心,而今日却是一筹莫展,便问道:“你哥说什么了?”
“这封信是醉翁亭一个朋友写的,说哥哥担心我的安危,已经下山回家去了。”
“糟了!”段震天愁眉紧锁,道:“文熙此次回去定是凶多吉少,赶快收拾行装,即刻启程回家!”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如由我来送将军一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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