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季节里,昆明的雨下的淅淅沥沥,恐怕是入了伤感的眼睛,看起来总有些朦胧和不知所措。我想起汪曾祺先生写的那篇《昆明的雨》,也想起了各类美味的山珍菌子。碰巧的是,也是在那样一个看似明丽,实则带些颓丧的雨季里,我那些过早的想法和担忧也如期而至了。
我总觉得农村的孩子其实是比城里的孩子要快乐的,至少田间地头的奔跑和山间溪里的追逐我都深有体会。夏季里卧在凉席上添着西瓜和两毛钱冰棒的日子至今还总是串杂在我的梦中。可能是年岁增长带来的一些不适应愈发激起了我对儿时简单快乐的向往,也总想写些什么去记录一下那个时代和那些“过时”的快乐。
姐姐大我13岁,俗话说长姐为母,所以在我小时候总是唯姐命是从,导致如今和姐姐的关系中占据更多的便是父母般的威严。父亲在我一直以来的记忆里都是沉默少话的,而从同村人的口中听到最多对我父亲的形容便是“老实”二字,这两个字到后面或许就是导致父亲颓丧患病的“罪魁祸首”。而母亲,是我人生中最不可缺少也最害怕失去的人,关于儿时我和母亲的种种,映入脑海的首先便是那样一幅画面:太阳余晖映得周围的天空一片灿烂的金黄,我套着已经胶化的小布鞋向村口的地里冲去,嚷嚷着叫喊着妈妈,一垛垛稻谷在地头堆放着,又一垛垛沉重的压在母亲的肩头,戴在头上的草帽因为失去平衡而歪斜着,单薄的花色衬衣上因为汗水的反复浸泡失去了原本的颜色,瘦小突出的肩膀担起我整个童年的喜怒哀乐,那是父亲住院的第一年。
可能在我记事的那些年月里,父亲在我的脑海里留下的印象不是特别的深刻。因为“老实人”这个头衔,我的家庭里多了一些另类的故事。母亲从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嫁过来以后就成为了70-80年代典型的农村妇女,那时我的父亲还是以开三轮拉人作为营生。因为村里家家户户生二胎,所以母亲在37岁生下了我,又因此交了好些罚款。在那个年代里,我的家庭算是一个幸福小康的家庭了。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因为生活的重压决定换一个工作,去了当地的一家发电工厂上班,母亲则是兼顾我和姐姐,还有家里的农活。人人都说父亲老实,所以老有人上门请父亲帮忙干这干哪,家里要办喜事,请去烧火炒菜;办白事,请去杀猪宰羊抬棺椁。父亲也总会分文不取,吃顿饭抽根烟就开开心心的回来,每每要被母亲责怪一番。
生活虽然平淡清苦,倒也算美满。只是,谁也没料到,惊喜和意外究竟哪一个先到来。在出力干活方面,父亲十分卖力,但是却少了防人之心。工厂开始频繁丢失东西,还是一些铁制品和机器零件,但是不知道是谁在煽风点火,竟有人把矛头指向父亲,一时间,父亲成为众矢之的。因为长久的精神压抑,父亲患上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尽管后来单位上门赔礼道歉,查明了真相,但父亲,却受到了永久的创伤。那时,我7岁,姐姐刚结婚,一个家庭的崩析,就在一瞬间。大伯二伯将父亲送入医院治疗,就从那一刻起,我的童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了父亲的影子。而母亲深夜的泪水也被我察觉过几次,尽管为了保护我,家里人都说父亲去哪里哪里出差了,但是7-8岁的年纪已让我有了想法,有了思维和察觉真相的能力。
但是在这一方面我却从未有过胆怯,学校里有人嘲笑我,我会毫不犹豫的怼回去,有人欺负我,我即使鼻青脸肿都要冲上去打他,为了方便,母亲总是用剪刀给我剪一个短短的小碎发,所以在我小学1-5年级的时光里,我也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女生。当同龄人都在玩芭比娃娃和留长长的辫子时,我早以一个灰扑扑的假小子形象站在她们中间。抬起我骄傲的小下巴,好使那些讥讽和嘲笑没有机会趁我不注意钻入我的耳朵。姐姐嫁出去后,那段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是艰难的,三个人耕种的田地,母亲要一个人完成,偶尔会有亲戚来帮一下忙,收玉米的时节因为不能误了这满山沉甸甸的金黄,姐姐和姐夫也经常来帮忙,终日的颠簸和忙碌已经让母亲没有机会喊一声累,我惊讶于这不到50公斤的身躯如何扛动越过身高的小麦和稻子。在我的记忆里,这个秋收时节,只有一幕幕的金黄和一个渐渐向着日落远去的身躯反复的出现。
后来,父亲回来了,漫长的住院时光让他变得越瘦,我和妈妈也在期间去探望过好多次,我总觉得父亲是正常的,只是话越来越少,总是一个人蹲在一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回来以后,家里人给父亲找了和妈妈在一起上班的地方,就是村口的花棚,挖沟浇水这些简单的活计,只是药却再也没能断过。从那以后我便知道家庭的艰辛,不敢乱花钱,能省则省,母亲更是节俭,买一双软和的布鞋都要劝好久,为了多一点收入,母亲也学了编箩,白天上班,晚上编箩,赶集日就去卖。日子比以前过得更加努力了,但一家人整整齐齐也让我感到很温暖。虽然因为童年缺失的陪伴和父亲患病后性格的问题,我与父亲也交谈渐少,少了那段可以依偎于父亲肩头,受欺凌向父亲告状的时光固然可惜,可是,重逢相聚本就是惊喜,便也不敢再奢求了。
高中住校,学习压力加大,几乎一个月回家一次。但每到葡萄上市的季节,回到家,厨房的梁上总吊着两串大葡萄,我知道,又是七大姑八大姨给父亲的,而他呢,总是怕坏,要吊在梁上通风透气等我回来吃呢。父亲,这个我的大情人,无论在别人眼里如何,都是我的“大情人”哪。
如今,我20岁,父亲母亲57岁。离开了家乡,远赴外省求学,接近两千公里的路程,我却觉得父亲和母亲都在我身边。又到了多雨的季节,想念昆明淅淅沥沥的雨了,也想念梁上葡萄的滋味了。如果光阴不会走就好了,请为他们稍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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