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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蒋华
高不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病房白色的顶棚,胡思乱想。他年轻时娶过一个老婆,后暴病身亡。因为家贫,没有续弦。如今已年过七十,身上长一个囊肿,才动过手术,他的侄子榔头在医院陪护。
他弟弟有二个儿子,老大叫榔头,老二叫锄头。自个无儿无女,按照这里农村的规矩,弟弟的长子要过继给他,将来要负责给高不全养老送终。高不全亡妻后,有人给他介绍一个瘸子,他一口拒绝了。现在想起来后悔啊!瘸腿的女人生的孩子不一定是瘸子,如果娶过来,自己的孩子早就顶用了。常言道:再薄是地,再孬是儿。自己有孩子还有必要侄子陪护吗?后悔药不好吃呀!
榔头陪护了几天,仿佛身在曹营心在汉,心不在焉,不愿多呆病房,是不习惯,还是怕病房里有细菌?他一会出去抽烟,一抽就是半小时;他一会出去打电话,一打就是一小时;一会又出去蹓跶,蹓跶够了才回到病房,连护士都看不惯他。
该吃饭了,榔头问:“大伯!你想吃啥?”高不全想到昨天同病室的一个老头,他孙女来看他,给他点的外卖水饺,老头边吃边说:“乖乖!这水饺真好吃!”,“爷爷!这是咱县城最好的水饺,您喜欢吃,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您点,好不好?”老头的孙女说。“好!好!”老头非常满意地说。“我想吃水饺,昨天那个女孩给他爷爷点的那样的水饺,点一份。”高不全看着榔头说。“好!好!”榔头答应着,开始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当划到水饺时,一看送到病房需要二十块钱,他嫌贵,马上划过去了。“大伯!这家水饺生意真好,订单早就排满了,抢不上。等到抢到了,饭点也过了。”榔头对高不全说:“这样吧,我到街上转转,看到有同样的水饺,给你带一份,行不?”高不全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点点头。
榔头出了医院的大门,医院对面一溜就有好几家卖饭的。他进去点了一盘炒牛肚,要了一瓶啤酒,开始吃喝起来。喝完一瓶,感觉不过瘾,又干一瓶。吃完站起来,转念一想,来给大伯陪护,花的钱都是大伯的,此时不用就过期了,不花心里不甘。他又要了一个烧饼夹着狗肉吃起来。酒足饭饱后,才想起来大伯还没有吃饭。他问那个长得既白又胖的卖饭女人说:“你这里有水饺吗?”,“有啊!”女的答。“什么水饺?”,“手工的,速冻的都有。”,“多少钱一碗?”,“速冻的八块钱一碗,手工的十二块钱一碗。”,“来一份速冻的吧!”榔头说完坐在那里等水饺出锅。
榔头把打包好的水饺递给等待多时的高不全说:“大伯!我转了几道街,才找到这家水饺店,也很有名,给点的外卖水饺不相上下,你尝尝好吃不?”高不全打量一下榔头,欲言又止,接过水饺大口吃起来。吃完也没有感觉这家水饺有什么味道,跟自己包的饺子差不多。不管怎样,饺子总算吃了。
一个礼拜过后,榔头告诉高不全,他回家有事,办完事就回来。他给弟弟锄头打了电话。锄头陪护大伯,可谓周到,他买来的饭都不重样,只要大伯想吃的,他想方设法买回来。他在大伯床边转来转去,用温水给大伯洗脸,剪指甲,洗衣裳,陪大伯聊天。护士看到锄头如此贴心,对高不全说:“大爷,你这个儿子比上一个强多了!”,“不是儿子,是侄子。”高不全一听,马上纠正。漂亮的护士笑了,她的笑容如桃花绽放一般,“好侄子胜过亲儿子,你说是不是?大爷!”高不全点点头,他感觉护士的小嘴挺会说的。
十天过去了,榔头没冒出来个人影。马上就要出院了,锄头给榔头打了电话。结账是榔头去结,高不全住院前就把钱给了榔头。榔头走时把零花钱留给了锄头。又过了一天,榔头才来到。他给高不全解释,这几天忙坏了,刚把事情办好。高不全看着榔头贼眉鼠眼的模样,他不相信从榔头的蛤蟆嘴里吐出来的话是真的。隔一层差一层,如果是亲儿子,说几句难听的,榔头也得听着。用人之际,话说多了反而不好,表面糊涂,心里清楚就好。二天后,高不全出院回来了。
高不全坐在凳子上思想,榔头名义上过继给我,他油嘴滑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不如锄头。他清楚记得,榔头给他借过二次钱。第一次借钱时,榔头额头上冒着汗,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闯进来,对高不全说:“大伯,快借我一千块钱!”,““干啥用?”高不全问。“大伯,别问了。一句话二句话说不清楚,急用。”高不全不敢得罪他,还指望他养老送终呢。略略一考虑,把钱给了榔头。榔头接过钱,一溜烟走了。高不全琢磨着,自言自语:这小子是不是赌博输钱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可能是不变的程序。几个月后,榔头又来给高不全借二千块钱。高不全心里嘀咕:小子,上次借的钱不还,又来借钱,搞什么鬼?“你借钱干嘛?”高不全说:“榔头!我不是工人,也没有工资,种点地,养几只养,哪来这么多钱?”,“大伯!我出去半年没有挣到钱,工地不如往年,”榔头说:“来时就给了路费。我急用,你把心放肚子里,有钱了肯定给你。”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不可相信男人的那张嘴。张口就急用,闭口就急用,钱是容易来的吗?高不全心知肚明,榔头到哪里干活不会撑过半年的。人家出去干活,到该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他及早就打轿回府,吃不了苦。所以,榔头的老婆一提到他就牢骚满腹。高不全考虑再三,走到里屋,找到钱慢慢走到他跟前,把钱给了他。钱是借了,还钱的事改日再谈吧。
锄头从来没有向大伯借过钱,平时隔三差五去大伯家问长问短。高不全家里的被子都是锄头的老婆套的,缝缝补补都是人家。榔头平时去的不多,什么时候用钱了,首先想到大伯。榔头的老婆也去的不多,高不全有东西送给他们时,榔头的老婆会叫一声“大伯!”其余的时候是视而不见。
高不全的身体每况愈下,感觉力不从心,心想不知道哪天就会与这个世界告别。此时,他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榔头在外打工,伙同他人盗窃,案发后被逮捕,判刑三年。他的老婆知道后,当即立断与他离婚。高不全连连叹气。
有一天,高不全把锄头叫来,锄头刚进门,高不全就把小院的木门插牢,带他进了堂屋。高不全从床上的凉席下面,抽屉里,墙角的瓦罐里,桌子腿下面的砖缝里,搜来找去,找到一沓又一沓钞票,有的钞票用塑料布包着。锄头蹲在地上数来数去,数完后对高不全说:“大伯,总共是六万二千一百五十五块。”高不全拉着锄头的手说:“孩子!这些钱是大伯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养老钱,我无儿无女,指望榔头养老送终,这小子不靠谱。日后你给我送终,这些钱都是你的。”,“大伯!养老送终是应该的,钱我不能要。”锄头认真的说。“傻孩子,这钱不给你給谁?我发誓钱一定给你。你向我保证,钱的事不能给任何人说,也不能把钱给榔头一分。我这几间屋留给榔头。”高不全坚定不移的说:“我没看错,你记住我的话,向我保证。”锄头看大伯如此坚决,指天为誓,高不全放心了。
一个月后,高不全去世了。虽然他生前一直交待锄头丧事从简,但是锄头想到大伯孤苦一生,有恩与他,丧礼办的众人交口称誉。
三年后,榔头刑满释放回来了,老婆已经销声匿迹,他仰天长叹。不知不觉来到了大伯的屋前,人去屋空,睹物思人,想到大伯待自己不薄,自己连给他送终的机会都没有,眼角不禁滚出了泪珠。他自言自语的说:“大伯!对不住您啊!我欠您的,今生不能偿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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